過於肥大的粗布麻衣下伸出了兩隻髒兮兮的爪子,少年趴伏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黑墨般的長發如海洋中的某種生物似的肆意散開,裸露的腿上臂上布滿了交錯的鞭痕,據說這是每一個奴隸經手調教的第一步,隻是不知該說這個少年是幸運亦或是不幸,卻在這時被人買了下來。
皇朝雖說早已禁止大規模地調教奴隸並向貴族販賣,但每當深宅大院中缺了人手,比起臨時招幾個不知底的人,貴族們還是偏向於已經養熟了的聽話又好用的奴隸,隻是入了院子,他們被叫做“仆”了而已。有需求就會有市場,總有一些隱蔽之處專門向貴族們開放,該知道這些黑市存在的人自然對此喜聞樂見,不該知道的人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知曉他們的存在。
頭皮忽然一緊,少年隻感到一隻有力的手毫不憐惜地拽起了他的長發,使他不得不仰起了臉,一張幹淨漂亮的臉總是能讓別人多出幾分好感,也好使自己少受些罪,所以少年的臉龐倒是比爪子般的手幹淨不少,透過東一塊西一塊的塵土還是能看出些俊秀之氣來,隻是額角上流下的血令他還多了許邪肆之意。少年看不清麵前的人,隻好盡力露出了一個和善乖巧的笑容。
“砰!”那人突然鬆手,少年腦袋砸在地上的聲音叫聽了的人都替他疼,使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嗚咽。
“就算我說不需要仆人,可你帶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回來做什麼,要我養他嗎?”那人年紀不大,眉目算不得俊朗,甚至眼中還有股陰戾,可一襲華服,硬是叫他穿出了一股大家之氣,此刻他的語氣雖不嚴厲,但在這種氣質的襯托下,卻叫人不敢直視。
“是殿下你說隨便找個人來讓玨皇子安心的,我看他可憐才……”回答的青年與那人年紀相仿,許是熟稔的緣故,語氣小心中還帶了點委屈,他不開口時儒雅清俊,可一開口怎麼聽都有種諂媚逢迎的感覺。
先前一人眉頭一蹙,可人都帶回來了,況且他也不差一人的夥食費,雖見那青年又是賠笑又是委屈的,卻獨獨沒有懼怕,不禁笑了出來:“好了,把人帶去洗洗,等人醒了隨便安排個活計吧。”
青年瞪大了眼睛,吃驚道:“玨皇子是讓殿下找個會伺候的小奴隸,我雖然可憐他也多半是看在那張臉的份上,你就這麼連門也不讓人進?”
“我這不有你在了嘛,況且他也不來曆不明嗎?”
青年翻了個白眼,“我也很忙的,跑跑腿還行,更衣研墨我可一件也做不來。”
那人再次皺了下眉頭,長久的軍營生涯讓他信不過皇城中的每一個人。
“等他醒了我先送殿下這兒來,實在不行再換一個。”青年不待那人開口便兀自下了決定,拎起軟趴趴的少年往身上一抗便離了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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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似乎出現了光亮,少年不由自主地抬腳去追,仿佛身後的黑暗中隱藏著擇人而噬的妖魔般,讓他本能地想要遠離,心中的恐懼化作了奔跑的動力,光線越來越近,越來越刺眼,可少年渾然不覺地一頭紮了進去。
昏暗的茅屋中,猛然間睜開了一雙幽深如墨的眼……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少年沉寂的目光在微掩的門上打了個轉,再次闔了起來。幾聲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後,一隻柔軟微涼的手覆在了少年額上,他聽到一道鬆了口氣的歎息,隨後那隻小手又在他額角的傷口上忙活了起來,少年似乎有些遲疑地,緩慢地睜開了眸子,看到了一位少女尖俏麥色的下巴。
“你醒啦!”少女才長開的麵龐上還有不少稚氣,但隱約可見未來的綽約之姿,不過她的服飾明明白白的讓少年知曉,她隻是最低微的婢女,“我剛帶了些食物來,先吃點吧?”
少年漠然地看著少女,沉默不語。
“咦,原來你不會說話嗎,真是可憐。”少女眨了眨小鹿似的明眸,目中是盛不住的同情。
“……”
少年的不反駁愈是讓少女確定了他是啞巴,更為熱情了起來,看著少年小口地啃起了糠餅,也屈膝坐在了床腳,向他介紹起了此地的情況,“這裏是禦王府,禦王殿下是大皇朝皇帝的第三子,少年起征戰沙場,現在殿下在外可也是威名赫赫,兩日前才從南蠻之地凱旋,母親從小就告訴我殿下是皇朝的英雄,能留在禦王府是我們的榮幸呢!”少女微微羞赧地一笑,縱然她在禦王府從來隻能偶爾遠遠地看那位殿下一眼,但這些不妨礙她對禦王的仰慕之情,“現在天色已晚,你再休息一夜,明日便會有人來安排你的任務……我也還沒吃晚飯,可以給我留一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