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邪靠在高背轉椅上，點燃一支煙。
香煙的紅火在黑暗裏忽明忽暗，吐出一口煙圈，卻立即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片霧意，縈繞在四周。
窗外救護車的鳴笛“無意無意”地遠去，載著也許曾經還鮮活的生命。
手臂隱隱作痛，吳邪倒抽一口涼氣，把煙叼在嘴裏，伸手想去把西裝外套脫下來。
比較費勁啊，吳邪想，大概是流出來的血把衣服給黏住了。生拽的話估計可以成功撕下來一整塊皮。
吳邪狠狠抽了一口，把還有半根的煙撚滅在煙缸。這下房間整個黑暗了，連星火也無。
厚重的窗簾嚴密地拉著，吳邪回頭看向寬闊的落地窗。如果沒有這層簾幕遮蓋，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自己已經多久沒看過月亮了？
吳邪記不清楚了。
記憶裏的月亮還停留在小時候的草野。那時候沒這麼多高樓大廈，往往有成片的草地給小孩子們去撒歡，那個時候，哥哥就常常半夜偷偷跑出去，坐在野地裏看月亮。
那個時候吳邪總是嘲笑他哥哥小女兒情懷，那個時候哥哥總是會摸著他的頭說，你還小，長大了就會明白。
不過無邪長大現在這麼大，也還是沒能明白。
他明白的隻有，自己最心愛的哥哥，在高二那年，被人剁成三十八塊兒。
吳邪至死也不會忘記，放學的那天，門口那隻黑色的口袋。
像一包大件的垃圾，被丟在牆角。
吳邪跑回家去問，媽媽媽媽，門口的是咱家的東西嗎？媽媽出去看了，引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而後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個年代，沒有電視劇小說廣播劇舞台劇電影的熏陶，高二的孩子，大多還沒經曆過那麼多的生死離別。吳邪甚至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爸爸急匆匆地從身邊跑出去，媽媽嚎哭的聲音幾乎立刻就沒了聲息。吳邪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引得媽媽這麼傷心。爸爸抱著渾身癱軟的媽媽走回房子，吳邪看見媽媽本來素白的手上，一片猩紅。
爸爸說，小邪，快去找你三叔。
吳邪慌忙答應著，一路奔出院子。
到了大門口的時候，吳邪看到了那隻黑色塑料袋裏裝的東西。
哥哥的臉上全是血，有些還是鮮紅的，有些已經黯沉。哥哥的臉，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歪在那裏，臉上最後的表情還是笑著的。沒有哪個人能把自己的頭擰成這樣一個角度。
吳邪一下就哭了，可是爸爸的吩咐讓他不敢耽擱，一路眼淚豆子一樣掉，吳邪的腳步沒有一刻停頓。
吳邪的三叔吳三省，在南邊是有名的混混。早年隻是做些地痞流氓，誰也沒想到，當年的潑皮長大了竟成了南邊一霸，占地為王，做起了黑道生意。
不過也拜他所賜，其他地麵上的小流氓都不敢到南邊來作怪，反倒給了這片百姓一個安生的日子。
吳邪馬不停蹄地跑到三叔的堂口，正好要出門的潘子看到了他，驚叫一聲，小三爺？你怎麼了？吳邪看見是三叔的心腹，嗷地一聲就哭了，口裏大喊著，哥哥死了，哥哥死了。
潘子不敢稍待，抱起吳邪幾乎脫水的身子就返回了堂裏。吳三省那時正在逗鳥兒，看見如此狼狽的吳邪，一時也沒鬧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斷斷續續地聽了吳邪的描述，吳三省的眼睛眯了起來。
照吳邪這麼說，他哥哥肯定已經死了是沒錯的，那麼這個時候再奔出去絕對是不理智的行為，因為你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會在暗中盯著你的梢，準備伺機奪走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