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許久,才說了個“水”字。卓今一張雕塑般嚴肅的臉終於笑了出來,那種笑,慌亂驚恐喜悅的,五味雜呈。他轉身想去拿水,卻發現自己還握著林小風的手,他近乎不知所措地望望自己的手,又望望不遠處桌上的水壺,似乎遇到了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可以輕易放開那隻手的,可他還是如此惶恐地前後回顧,不知該如何處理。林小風看著此番情景,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這一笑就再也止不住了,不停地笑,笑的喘不過氣來。卓今轉過身來,呆呆地望著他,望著望著也笑了起來。

他們早該笑了,相遇重生,如此好的緣分,又有什麼理由不笑。隻是那一刻他們都隻記得望著對方流淚,流著流著,竟然忘了開心是應該笑的。笑容綻放開來,動聽美好,一路飄蕩到了隔壁的房間。

隔壁的房間,莫回坐在桌邊,一張臉,冷靜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手上的茶卻早已涼透。他就這麼端在半空中,眼睛望向窗外,卻根本無意外邊的黑夜,眼角全是床上那人的身影。他不願正視,因為巫藍正坐在那人的床邊,如卓今一樣握著對方的手,一刻都不肯放。他是放不下那一身清高的骨,更放不下那一個世紀的情。他隻是這樣掩飾著自己的翻江倒海,掩飾著自己切切的目光,安靜地坐在一旁,如同一朵暗夜裏靜靜開放的花,默默地看著,望著,守著。

卓今拿了水過來,林小風已經坐了起來,接過水來一飲而盡。把杯子放下,氣氛重又恢複靜謐,窗外吹來一陣夜裏的風,異常清晰,偶爾傳來幾聲鳥叫蟲鳴,如此使人安寧。卓今習慣性地要去握林小風的手,快要觸碰到的時候突然停住,很窘迫地紅了臉,林小風輕輕地笑起來,一把握住卓今的手,望著他,等對方抬起頭來,又立馬轉了目光,尷尬地望向窗外。感受手心裏傳來的溫度,還帶些微微的顫唞,如此生澀而溫暖,這雙手,他曾在無數次夢境裏深深地握過,卻不想竟是這麼粗糙,仿佛見證了歲月,刻下了每一日的滄桑。林小風突然想說點什麼,他轉過頭去,“我……” “你……”,兩個人同時開口,有些詫異地望望對方,默契的住了口,又是一陣沉默。

“你先說吧。”林小風溫和地望著他說,卓今巴巴地望著他,嘴巴開開合合,終於蹦出一句,“我……我忘了……”。林小風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也是。”兩人就這麼你一眼我一眼,笑一陣,沉默一陣,夜晚過去,陽光灑進來,林小風說“我累了。”卓今連忙站起來想扶他躺下,卻被按坐在床頭,林小風挪了挪了身體,將頭枕在卓今的腿上,感覺陽光細密溫柔地爬滿自己的臉。時間回到那個最初的起點,一棵樹下,一人一貓的畫麵,班駁的樹影,清風徐徐,他就這麼睡去了,走進那個久遠的夢境。

不再醒來

“他不會醒來了。”莫回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坐在桌邊的十天十夜後,他的臉色愈見蒼白,那壺裏的茶一點沒少,杯裏的也是紋絲未動。如果有人在此刻觸碰他的肌膚,就能感覺一股刺人的寒冷,指尖停留地久了,又會感覺一股灼熱,是冰是火,已經分不真切了。

這日清晨沒有陽光,隻見大霧,彌漫滿室,幾乎要把床上的人給隱沒掉。花花的肩上托著小黑,她烏黑的發絲在白霧中清清冷冷地披著,表情早已僵硬了,抬起腳,很緩慢地走過去,把窗關起。莫回白的發,白的臉,白的衣,霧,漫的不是室,而是心,眼,手,腳,每寸肌膚。

巫藍近乎憤怒地轉過頭來,“你說什麼?!”漆黑的眼睛散發著震驚,遊移和憤怒。他是越來越討厭莫回了,每日每日坐在桌邊,不聞不問,明明沒有任何表示,卻在今天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還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勢。憑什麼守侯?!憑什麼斷言?!憑什麼淡漠?!“憑什麼?!”心裏的話由於太過煩亂以至脫口而出,字字清晰,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