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到劉雲峰傳來的消息時,白文泰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寒冰窟窿,失望悲哀鬱悶交雜的情緒達到了極點。
得不到王守福身上的那塊麒玉佩,宋宇忠就不會營救老金,自己也就不會得到中共甘肅省委的最新會議精神,這讓自己今後如何開展工作呢?
再說,萬一老金熬不過敵人的酷刑,叛變投敵,供出黨的機密,這對黨的事業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和破壞。
因為老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得不有所防備。梁振綱不就是因為叛徒出賣而被捕被殺的嗎?國共分裂之後,有多少人當了叛徒,能說得清楚?
站在寒風凜冽的院子裏,望著滿天的繁星,白文泰心潮起伏,思維急促地跳躍,時而想到這裏時而想到那兒,飄忽不定,最後,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沉重的長歎。
無奈之下,白文泰決定再去找一次宋宇忠,再次當麵懇請他營救老金。可是,當他走進熙熙攘攘的城隍廟時,卻遠遠地發現“聚寶齋”的大門緊閉,略微一驚,就急忙轉身走向別處。
莫非宋宇忠已經知道自己弄不來麒玉佩而以這種方式拒絕自己?回到住所,躺在床上,白文泰極度失望地想,看來,請宋宇忠出麵營救老金的這條路走不通了。
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隻好另想其他的辦法了。翻來覆去地想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大亮的時候,白文泰才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將老金從偵緝隊解救出來。
經過兩天的秘密偵查,摸清了偵緝隊四周的地形後,在一個風高夜黑的晚上,白文泰帶人衝進了偵緝隊設立的拘留所。
可是,隨著一陣激烈的槍聲,犧牲了幾個人之後,白文泰又不得不帶著剩餘的幾個人,借著漆黑的夜色,驚慌失措地跑出拘留所。
營救行動失敗以後,白文泰才真正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在當天的日記裏寫下了這樣幾句話,“時至今日,方覺世事艱難,非一腔熱血勇氣而一蹴而就。切記切記。”
同時,他也對已經犧牲的梁振綱充滿了敬服之情。自從上海秘密返回敦煌,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梁振綱就發展了不少黨員,還建立了幾十家聯絡點,將革命工作搞得熱火朝天,這是何等輝煌的成果。
既然自己營救不了老金,那隻好再想別的辦法了。他也想到去找楊兆劍,讓其出麵保釋老金,但文化人特有的強烈自尊心使白文泰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
當然,這僅僅是諸多因素之中最主要的。他也很清楚很理智地認識到,在目前的情況下,楊兆劍出麵救老金的風險很大,擔心事情不成,反而暴露了楊兆劍的身份,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來想去,白文泰又想到了宋宇忠。血淋淋的失敗告訴他,眼下,若要成功營救出老金,隻能依靠這個稱霸西域的江湖大佬了。
可是,一道非常現實而又迫切棘手的難題又緊緊擺在白文泰眼前,拿不到那塊珍貴的麒玉佩,宋宇忠是絕對不會出手相救的。
如何才能夠得到王守福的那塊麒玉佩呢?白文泰絞盡腦汁,苦思冥想了好幾天,最後,才下定決心,為了革命事業,必須得到那塊比王守福的生命還要重要的麒玉佩。
這天下午,天色陰沉,白文泰正在屋子裏看書,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急忙隔著窗戶一看,見劉雲峰神情冷峻肅穆地走了進來。
坐在椅子上,緊眼看著白文泰,還沒有等他開口問話,劉雲峰就沉重地吐出一口長氣,悲憤地說:“白老師,楊兆劍死了,被人謀殺在敦煌城外的胡楊林裏。”
白文泰嚇了一大跳,怔怔地看著劉雲峰,片刻,才緊聲問道:“楊兆劍死了?”隨即,又不相信地說:“雲峰,大白天的,你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楊兆劍確實死了。”劉雲峰緊盯著神態驚疑的白文泰,過了一會兒,沉聲說:“今天早上,接到報案,我帶人去了胡楊林,親眼見到了他的屍體。”
白文泰覺得自己的腦袋深處“嗡”的一聲悶響,眼前金花亂冒,急忙抱緊頭。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小聲問道:“他是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
劉雲峰輕輕搖搖頭,又歎了一口長氣,才冷聲說:“說不清楚,警局正在追查凶手。”
今天早上,劉雲峰剛剛上班,就被高誌寬叫到辦公室裏,告訴了楊兆劍被人暗殺的消息,而後,吩咐他帶人去胡楊林查看現場。
刺骨的寒風中,在一棵彎曲粗壯的胡楊樹下,楊兆劍仰麵朝天,靜靜地躺著,兩眼圓睜,緊緊地盯著深邃遼遠的天空,一副死不瞑目的姿態。
劉雲峰站在前麵,冷冷地注視著僵硬的屍體。四個彈洞不規則地布在其胸口,傷口處的鮮血已經凝化凍結成一大片,整個胸脯成了一塊暗紅色的血團。
時間不長,方蘭也風風火火地趕到現場,見此情景,猛地撲在血跡斑斑的屍體上,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兆劍”,便昏死過去了。
聽完劉雲峰的敘述,白文泰也哀歎一聲,說:“楊兆劍是我教過的學生中很出色的一個,年紀輕輕就在南京政府警察總署當了處長,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竟然落得這樣一個悲慘的下場。”
兩人唏噓感歎了一會兒,劉雲峰緊盯著白文泰,輕聲問道:“白老師,你能不能說說,在楊兆劍活著的時候,他有沒有反常行動呢?”
說完,劉雲峰暗想,在楊兆劍屍體冰冷的臉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這樣幾個遒勁有力的字,“可恥的叛徒,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聽見這句含有深意的話,白文泰心中即刻一驚又一緊,緊盯著劉雲峰,片刻,疾聲反問道:“雲峰,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懷疑我殺了楊兆劍?”
劉雲峰見白文泰神色突變,急忙解釋道:“你誤解我說話的意思了,白老師,我隻是想問問你,楊兆劍被暗殺的前幾天裏,你見沒見過他?”
“沒有,我沒有見過他。”白文泰心中一鬆,堅定果決地說,“他剛來敦煌的時候,我們三人一起吃過一頓飯之外,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一麵。”繼而,冷聲反問道:“你和他在一起工作,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劉雲峰苦笑著搖搖頭,說:“以前經常在一起商討案情,可偏偏這兩天,我也沒有見到他。”
見狀,白文泰完全平靜了下來,沉聲說:“楊兆劍是從南京來的,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敦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雲峰,你一定要謹慎行事。”
劉雲峰暗想,正因為他是南京政府派來的,我才覺得責任重大,不敢馬虎,來你這裏問問,看能不能找到一絲線索。
告別白文泰後,劉雲峰漫無目標地走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上,茫然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一股悲憤鬱悶之氣從心底油然而生。
五天前,為了慶賀銀行盜竊案的勝利偵破,高誌寬決定,在清真大酒樓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新聞發布會,向社會各界發布黑喇嘛極端組織被警方徹底剿滅的重大消息。
楊兆劍劉雲峰羅少梅方蘭等人,作為特邀嘉賓,穿戴一新,出席了這次盛會。楊兆劍作為南京政府的代表,還在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贏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中國銀行敦煌分行經理張文瑞代表全行員工,向敦煌警察局贈送了寫有“社會衛士”四個大字的錦旗,還宣讀了銀行總裁宋子文先生的親筆感謝信,向警局捐贈了一大筆錢款。
兩天後,羅少梅寫的報道追捕黑喇嘛經過的長篇通訊《斬首》,在《中央日報》刊載,引發了全國讀者的強烈反應,許多社會團體及個人,紛紛發來賀電或賀信,對這一勝利表示衷心的祝賀。
這一連串的喜事,令高誌寬劉雲峰等人目不暇接,欣喜非常。可是,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南京政府派來偵破案件的特別行動組負責人楊兆劍,就不明不白地被人殺死在城外的胡楊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