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那時正在擦拭玻璃高腳杯,他將玻璃杯從洗碗機中取出,統一晶亮澄澈的放在台案上,用鵝黃色的絨布一隻隻的擦抹,直到那玻璃澄透得仿若空氣才小心的擱到木頭櫥櫃裏。
“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請假的店員,周末一向是我一人。”方華徐徐看他一眼,答過之後拎起另一隻高腳杯。
“咦?!”
心髒活潑的跳動了兩下——他曾暗自假設過這種答案,但是對方這麼直白的承認,卻令他始料不及。“為,為什麼……”
“因為周末客人少啊。”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腔調。
“哦。”鄒瓊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原本堆得滿滿的心尖,現在仿佛忽然陷落了一塊,有些喪氣的繼續忙於手下的活計。
聖誕節快到了,為了裝點節日氣氛,方華連客用餐巾紙都換了新的款式,現在鄒瓊正在做的就是把木質紙抽裏的普通白色紙巾拿出來,換上簇新的印著小鈴鐺、麋鹿、聖誕老公公和雪花的彩色紙巾。
“還想著他嗎?”過了一會,方華冷不丁問道。
“啊?”
鄒瓊呆怔了一下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你說琦凱啊……”他放下一盒換好的紙抽,暫時停下手中活計,想了想道:“在學校裏偶爾碰上還是會想要避開,但是也沒那麼難受了。”說完,又自嘲的咧咧嘴。
暗戀就是這點好,就是自己跟自己做夢,醒了似乎就完事了。
“哼……”方華從鼻子裏笑了一聲。
“你這是什麼意思?”
“笑的意思。”方華老實承認。
“你……笑話我?”
方華看著他,不緊不慢的開了口:“愛有很多種,愛情是最複雜的一種,愛情裏麵,暗戀又是最孬的一種。”不等鄒瓊反駁,又朗朗說下去:“要是表示出來了吧,要麼就是對方愛你,要麼就是對方不愛你,可是暗戀呢,永遠給自己一個未知數,等到機會都過去了,人也滄桑了,還安慰自己說:幸好沒表白,瞧那人現在,肚皮都下垂了……”
鄒瓊聽到這,詫異的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叫我現在去表白?”
“不是。”方華搖搖頭,“我是笑話我自己呢。”
“你?你也……?”
“對,我也暗戀過一個人。”
“不會吧?”
在鄒瓊眼裏,方華成熟又穩重,即使偶爾冒出個黃色笑話,那也是閃著睿智光芒的黃色笑話,這樣的人,居然也經曆過孬孬的暗戀階段?
鄒瓊炯炯有神的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方華果然不負所望,一麵從容的拎起下一隻玻璃杯一麵徐徐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那人是我大學同學,你知道,那時候不像現在,幾乎處處都有‘中國城’,遇到一兩個談得來投脾氣的中國人的機真是少極了,我倆理所當然的成了朋友,我喜歡他,不過他是直的,畢業後他留在那定居,現在第二個孩子都五歲了。”
說完狠狠彈了一下玻璃杯麵,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像是為這段對話打下終止符。
“這……就完了?”
“完了。”方華聳聳肩:“人家喜歡女人,我還能怎麼樣?”
“可萬一……”
“沒那麼多萬一,什麼我其實不喜歡男人我隻是喜歡你那種傻話你信?”
“……我也不信。”
“那不就結了?連你都不信。”
“……”鄒瓊低下頭,不吭聲了。
“哎,我說這些可不是教唆你現在去找那個什麼琦凱表白,破壞人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