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記憶入眠》

古老的檀香木匣子,有些鏽跡的青銅鎖,拿在手裏是沉甸甸的觸♪感,裝的是它的主人沉甸甸的記憶。

千槿是在失去蒼灩第二年找到這個匣子的,打開時已過去一千三百年。

滄海在逝水流年中漫成桑田,事過境遷,昔日它的主人早已不在了,它仍完好如初,似在誓死捍衛那一份幽幽的執念。

匣子裏裝著一本軍事日記,墨綠的封麵,印著瑰麗磅礴的帝國徽徵。頁邊翻得有點磨損。日記下壓著厚厚一疊泛黃的紙。

翻開日記的第一頁,題著這麼一句話:兩軍對陣如對弈,需要絕對清醒的頭腦,絕對的冷靜,以及,絕對的,冷酷。

他記得蒼灩說過,在攻陷阿德瀾的前一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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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雪封疆。

冰北的深宮重樓在一天一地的飛雪中哀然悼念故國。

他和他在樓前賞雪對弈,在戰敗者的領地展開另一番廝殺。

千槿的棋風淩冽,黑棋著著如出鞘的利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極少迂回曲直,殿後布陣。

千槿對弈如舞劍,對他來說,殺敵一招已足夠,而無需為自己留後路。因此,他對弈,若不是全勝,便是慘敗。

蒼灩的棋風沉穩冷靜,白棋進退自如,縱橫沙場,引領千軍。

蒼灩對弈如用兵,行軍布陣,生殺去留均要經過精密的計算。敵我雙方的一舉一動務必了如指掌。對他來說,從不打無把握的戰,若勝了,也是意料中事;敗,既是死。

白子黑棋,交錯廝殺,黑棋氣勢如虹,白子招招先機。方寸間霎時揚起沙場烽煙,阡陌處步步觸目驚心。

未幾,黑棋折羽,白棋損將。

一方慘勝,一方慘敗。

“你是慘勝,我是慘敗。”千槿撥開棋子,“再來一局。”

“再來幾局都是如此,無論誰勝誰負,都難以全身而退啊。”蒼灩微笑,“對陣如對弈,需要絕對清醒的頭腦,絕對的冷靜,以及絕對的冷酷。你我在這一點上太相似了。”

“絕對的冷酷麼?”千槿細細打量指間的黑子,唇際逝去一抹嘲弄的淺笑,無溫而寡情,“我該慶幸你不是我的敵人。”

“彼此彼此。”蒼灩冰藍的眼似融進了那一天一地漫舞的飛雪,清極,冷極。

而後,兩人在雪中相視而笑。

是的,那一年的冬夜,蒼灩曾經這麼對他說過,這麼對他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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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日記的第二頁,印入眼簾的是密密麻麻的作戰計劃,字字深思熟慮,條條無懈可擊。蒼灩原本就有著嚴謹至苟刻的行事方式,冷靜到冷酷的個性,一切均引領他獲得最終的勝利,想必他的字典裏也沒有失敗這個詞吧。

然而在攻、守、聯、防間,千槿卻看到這樣一段秀逸的文字:我追求的是運籌帷幄,製敵先機的作戰過程,而並非僅僅是獲勝的結果。

暗曆15002年,西卡雷斯揮軍北上,直取阿德瀾。

一時間,烽火燎原。

蒼灩喜歡在高處遼望,遠遠地,靜靜地,看著皚皚雪色中的廝殺,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兩軍將士在他的掌握中逐漸實現他所預料的結果。

勝負已定。

生死已定。

而隔岸觀火的那個人,眸中竟有了一絲淡淡的寂寥。

“蒼灩……”身後是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

他知道是誰,所以他沒有回頭,隻是徑自說著:“看一個國家的破滅,看著自己處心積慮的謀劃變成現實,不是應該興奮的麼?然而我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我追求的是運籌帷幄的過程,而並非眼前勝利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