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是該驕傲,該昂起頭和脊椎迎向將扼人於死地的未來。
你還問我一些問題,包括我為何寫了那樣一封信,彷佛可以參透你的心。
鐵沙,或許你還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能入耳的東西和你們不同。一點物質所產生出來的音響在我的世界裏都被無限擴大,直至廣袤無邊的宇宙才停下。
你的聲音入了我的耳,就是入了我風仔的小小世界,那小如螻蟻的走動聲入了我耳也能發出巨響把我打醒,因此,我必須居住在這座荒涼人煙稀少的蓮花城,遠離吵雜的人車聲,我最怕冷氣機發出的噪音了,如果你覺得我家很熱,請你多包涵,因為,我實在無法讓任何一點不屬於自然之聲的東西竄進我耳。
那一天,夏日的豔陽高照,你詫異至極問我:“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莊園?”
請原諒我無法當下回答你的提問,為了補充我無法親口對你解說的遺憾,這一封信,請讓我把那一天你的問題都詳細回答了。別覺得我很奇怪,我隻是認為你會問那些話,應是與你近日遇見的事有極大的關聯,也許又是我多想了,為此,容我以筆代口來告訴你吧。
你問我:“你是如何發現我在木船駐唱?”
鐵沙,這問題是一個難解題。
話說我自從聽過你的唱片後,在我生命中發生的驟變不是任何人可以想象的。你所看到的那張唱片我聽過不下千回,每一天伴我入眠的時刻,每一天微曦初放的時刻,泰半都是白天獨坐時比較多,因為我這兒是夜鶯的棲息地,一到夜深人靜時,夜鶯的喉間就開始發出婉轉動人的曲調,那是唯一可以取代你的聲音,世間的靈物再無法與之媲美,就隻有你與夜鶯的鳴唱可以撫平一個曾經傷痕累累的風仔。
對我來說,鐵沙是活在我每一天的生活裏唱歌給我聽,你就像一顆滾動的石輪陪伴我無聊的歲月。
因為太想念那個小男孩,對了,你灌唱片時隻有國小六年級吧,聲音如此純真。風仔是個多情的男人,生來就多情,加上不說話之故,我把你唱的歌當成了在風中與我的對話。
而我興起尋人的念頭,是在某一天夕陽西下把天空和海岸烘托成一片血紅世界時,我突然害怕了,害怕這個世界是否會把你吞噬,不帶骨地全然吞滅,我膽顫了,但我必須確認我的驚慌是多想。
為了確定你並未被血紅的太陽毀滅成一具枯骨,我尋了又尋,從你的母校開始找尋,一路查到你隻念了一年高中就綴學,綴學後無所事事就去參加木船的招考,然後你幸運地考取了,成為知名的駐唱歌手。
是幸運嗎?我還得三思這句話。
■思■兔■在■線■閱■讀■
鐵沙,那一天你吃了蓮花餐後,開心地似個無憂的小孩,臉上淺淺的小梨渦比酒香還醉人。還好,鐵沙,你的笑容證明了你真的是一時迷惑,把你的純真不小心葬在紙醉金迷的台北城。但願我還能喚起你的天真,封麵上的鐵沙是永遠回不到我的世界了,如果你願意,我想請你夜晚來一趟寒舍,聽聽夜鶯的歌聲。
對了,你又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你想聽我唱什麼歌,我樂意唱給你聽。”
當時我腦中呈現一片空白。但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想聽能引起我血液激動的聲音,你能為我唱嗎?”風仔敬筆。
第三章
鐵沙,終於讓你聽見夜鶯的歌聲了。
世間無人再如我這般癡傻。
你說:“你很幸運,有夜鶯相伴。”
我與你之間似乎隻能以筆墨對談了。
我是個特大號的傻子,你可知,就與追尋你的過程相似,我為了查訪這座島嶼哪裏有夜鶯出沒,終於讓我發現了這塊寶地,在蓮花城裏有一畦田地沼澤樹林是夜鶯的家。那裏就是我目前居住的家。
猜猜,我做了什麼?
我把地買下來,那地主被這塊爛地難以出脫煩惱了多年,終於有一個傻子要跟他買地,他二話不說隨意開了一個價錢就讓給我了。
被人視為賤地,在我心中卻是個靈地,它孕育了夜鶯,孕育了最美的存在。
鐵沙,我了解你是出於想認識一個歌迷才接受我的要求,答應到我的寒舍一賞。這其中,是否還出於一份憐憫?
然而,我風仔並非一個身體殘疾的病人。我曾經頹喪過,三年前,我失戀了,有一段時間**夜藉酒澆愁,煙就是那時染上的。但風仔的鐵骨是不願意被人寄予弱者的同情,如果你抱著可憐我的心態,請你收回那些不必要的同情。
倘若你在鄉裏間問問,打探打探,你會聽到一個截然不同的風仔。
我等你問完後告訴我,讓我賣個關子。
那一個夜晚,你首度對著鳴放的夜鶯說:“我也想唱得和它一樣。”你說這話時,長長的睫毛底下有一雙黑漆如耀動的火般閃著焰光,**的腿交迭,坐在沙發椅上,目光靜謐似一場初落的雪。
那模樣,讓我心生不舍。
不知為何,我或多或少可以比正常耳聰目明的人多一份心思,我猜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