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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臨安城的五月正是梅子黃時節,西子湖畔,芳菲正盛;十裏長堤,楊柳如煙。綽綽的樹影沿岸入水,映著湖心幾隻精致的畫舫,美不勝收。清風過處,湖麵泛起層層漣漪,恰如嫻靜的美人兒輕甩水袖,說不盡的千般姿態萬種風流。

城中蘇府院中幾株芭蕉正茂,蕉葉舒展,陰滿中庭,漸熱的午後便添了幾絲涼意。書房中,蘇家的九公子蘇煊書案後坐著翻書,青紗白衣,軟巾垂帶,半挽著衣袖,一手執了折扇慢慢地搖,素白的扇麵上一幅清淡的山水墨畫。

庭中蘇府的小廝茗書一路往後院跑著,才進了院便不迭聲地喊:“公子——公子——”猛地推開書房的門,裹進了仲夏幾分暑氣。

蘇煊掩了手中的書,抬頭輕輕笑:“甚麼事,慢慢說。”原就俊美的一張臉,一笑之下說不出的溫和清雅。

許是知道自己方才失了規矩,茗書微紅了臉,抹了把額頭的汗,略喘了氣,垂頭道:“回公子,七公子……七公子又在外麵……”偷偷抬頭瞧一眼書桌後的人,聲音低了下去“小的……”

蘇煊站起來,略整了衣,合了折扇走過來,笑意不減:“可是七哥又賴了人家酒錢?!”一縷風從半開的海棠槅窗中溜進來,衣擺便隨著風微微搖曳。

“才小的在門外聽街上的人說七公子在酒樓中喝得醉了,待走時又不給錢,店家便讓幾個夥計翻七公子身上,又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物件兒,”頓了頓,猶豫著,“這會兒子七公子怕是……”

蘇煊展了扇輕輕搖,美玉般的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意“他們可曾說了七公子在何處?”

“說是西市的醉客樓。”

“嗯,你與我一同罷。”出了房門望見花廊下了一架的薔薇,淡紅的花朵層層疊疊,枝頭映著繁茂的綠葉,韻雅態嬌,猶若含笑,微風一過,滿院生香,清幽芬芳。唇邊含了笑輕歎,這個七哥嗬——

臨安城凡開張過了一月的酒家皆知曉兩件事,一件是,蘇府的七公子蘇焓喝完酒從不付酒錢,倒不是他存心要賴,隻是這麼個風流的人兒出門身上從不帶半毫銀錢;另一件便是,蘇七公子不付賬也無甚緊要,隻須月末時將蘇七公子欠下的酒錢數目送到蘇府,蘇家九公子自然會派人將錢送來,分毫不少,若是恰逢著節慶跑腿的夥計還能得著些賞錢。

也由此,臨安的酒家們倒盼著蘇七公子不時來坐坐。車中,蘇煊拿扇輕敲著車轅,想必這家酒樓是新開的罷,挑了簾子看臨安街市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到底是京城,比起江寧府更是熱鬧了十分。

行不多時,便聽茗書隔著簾子喊:“九公子,醉客樓到了!”

下了車,抬頭瞧麵前的酒樓,漆柱飛簷,梁下一溜的琉璃花燈,搖搖頭失笑,七哥倒是會揀地方。簷下匾額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字中“醉客樓”,筆法自是不錯隻過於拘謹造作了些,失了幾分自然的神韻。

才跨進門內便聽得樓上吵吵嚷嚷的喧鬧聲,環視四周竟無一人,想來是都湧去樓上看熱鬧了。循著聲上了樓,二樓臨窗的桌邊圍滿了人,茗書跑去邊撥開眾人邊大聲叫著:“七公子——”

順著眾人讓出的路看過去,那人正背對著人群立在桌旁半垂著頭寫些什麼,邊上是掌櫃模樣的一個中年人並著幾個擼著袖子的夥計,皆是滿臉怒意卻又帶著幾分疑惑。茗書伸臂攔在那幾人麵前,高聲地叫:“不準動我家公子!”

“茗書,不得無禮。”合了扇略提高了聲音,清越又不失和緩,惹得眾人皆往後看。茗書低頭垂手退了幾步,尚還青澀的臉上卻依舊帶著幾分戒備。

桌邊的蘇焓聽到他的聲音,亦是回了頭,眯起眼睛笑著擲了手中的筆,對他招手叫:“阿煊,你來瞧這幾個字寫得可好?”白皙的臉上幾絲緋紅的酒暈,尖削的下巴上沾了幾點墨汁,薄薄的唇微抿著,頰邊一對淺淺的酒窩,一雙含笑的眼似初四五日晚間半空懸著的兩彎娥眉新月。

“七哥寫的字,自然是好的。”抬手擦著他的臉頰,原本成點的墨被掃出一抹細長的痕跡,放下手輕輕笑,低頭瞧見桌上三尺見長的宣紙上驚鴻遊龍般的三個字,仍是“醉客樓”,卻比門外簷下的自多了翩然脫俗之感。

邊上圍觀的有識得他們的人低聲向身旁詢問的人道:“喏,這是蘇家的兩位公子,都說是世間少有的一雙人呢。”

邊上的人疑惑:“如何世間少有了?”

“這你都不知!”驚歎了一聲,一臉炫耀,說書般地開始道。

“這蘇家呀原先是京中的望族,祖上都是京城的大官,隻是上上一輩的長子蘇老爺不喜俗務,便帶著家中的人遷回了原籍江寧府。蘇老爺的三子蘇岩蘇大人前些年也是朝中的重臣,後來調任江寧府做了幾年知府,現今是江淮轉運使。

眼前這兩位便是蘇家行七、行九的兩位公子,那七公子據說畫得一手的好畫,便是字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才來的是九公子,生得好性情又謙和,這般年紀輕輕已是官拜少卿了——”

末了感慨,“這樣的人兒不知惹得臨安城中多少姑娘害了相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