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大,昨晚剛下了一層薄雪,看這天色,似乎是又要下雪。
夜重華的矮榻早早搬到了廊下,此時他正握著一卷書翻閱,又隨手撥了撥爐子裏的炭火:“你想喝就挖吧,不過等過年的時候沒有酒喝,可不要找我來哭。”
蘇蓁掃了一盞的葉尖兒雪,拿去給夜重華泡茶喝:“那還是算了吧,我就再忍一忍,留到過年再解饞好了。”
蘇蓁盯著烹茶的爐子,頗為惆悵的說道。
夜重華笑了笑,卻是拂袖起身,徑直走向了院子中的的那兩排修竹,當初二人埋酒的地方。
見狀,蘇蓁頓時明白了夜重華要做什麼,連忙去攔他:“算了算了吧,我又不是非貪這一口。等到過年也是一樣的,若是過年沒了酒,那多可惜?”
“人生得意須盡歡,既然今天想喝酒了又何須忍著,挖出來便是。”
見蘇蓁實在是仔細那兩壇子酒,夜重華隻好說了實話:“我當日還偷偷埋了兩壇,在梧桐樹下,等過年了再挖,這總可以了吧。”
蘇蓁忍俊不禁:“那你不早說,讓我平白受了你這麼多的笑話!”
外麵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夜重華向提著鏟子走了出去,蘇蓁連忙從門邊拿了油紙傘,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撐在他的頭頂。
“今日有酒有雪,正襯的上那具風花雪月。待會兒我去廚房做兩道下酒菜,今日你我不醉不歸?”蘇蓁提議道。
夜重華攏著廣袖蹲下身來,回眸看向蘇蓁之時,微微笑了笑:“好,不醉不歸。”
梅蘭竹菊中,竹之所以被稱之為君子,自是有它的妙處。這竹根下埋著的陳酒時間長了,便也會沾上些修竹的甘冽。
蘇蓁站在一旁給夜重華撐傘,二人黑袍疊著紅袖,倒是相得益彰。
好不容易掃盡了壇子上的碎土,蘇蓁連忙將手上的傘塞給夜重華,自己則去抱那隻酒壇子,抬手便劈開了泥封:“這酒水倒是香醇甘冽。”
“同昆侖學來的,又豈會不好?”夜重華說道。
一提到西昆侖君,二人全都下意識的一默,往昔種種盡數浮現在心間,叫人心頭絞痛。
蘇蓁見夜重華臉上的笑意全無,連忙一笑,岔開了話題:“好了好了,你把酒拿過去溫一下,我去做兩個菜,馬上回來。”
夜重華緘默的接過酒壇,又將油紙傘撐在了蘇蓁的頭頂:“快去吧,我等你回來。”
大雪越下越大,大有壓枝低的架勢,眼看便從鹽粒般的小雪變成了鵝毛大雪,溶溶擋住了月光的顏色。
廚房裏有之前便醬好的肉,蘇蓁切了一盤,炒了個花生米,又簡單的炒了兩個佐酒的小菜,前後也不過一刻鍾。
而廊下,夜重華早已溫酒相厚。
門旁兩側掛著兩盞燈籠,是夜重華親自畫的畫兒,傍晚盈盈的火光灑落在地上,還能映出花枝等圖案,頗為惹眼。
蘇蓁像是到方向取了個毯子給夜重華蓋在腿上,又給自己尋了一件兒披風閑閑的搭在肩上,提起瓷壺給夜重華倒了一杯。
“新酒陳釀,入腹都不過一夢浮生,今年這酒,倒是難得的味美啊。”蘇蓁抿了一口,提筷給夜重華夾了塊肉,單手支頤望著天幕之上的月光。
白雪紛紛灑落,描繪的一副冬雪圖令人心馳神往。
都說瑞雪兆豐年,若是下一年,凡塵人間若是還沒有淪為煉獄的話,想必會是一個極好的豐收年吧,蘇蓁在心中想著。
二人緘默的喝著酒,夜重華時而用蘇蓁的壺給自己續一杯,生怕蘇蓁喝多了酒後亂性似的。
“我很少與人這樣坐下來麵對麵的喝酒,算來,算上你也不過兩個人。”
不用細說,蘇蓁便知道了下一句話是什麼。一個是她蘇蓁,另一個,便是西昆侖君。
隻是這短短的數年時間,發生了太多的意外。曾經高高在上的仙君接連隕落,小人當道,世道不平,整個三界都岌岌可危。
夜重華畢竟是仙君,掌管一界幾千年,若說他毫無慈悲之心,蘇蓁自然是不信的。
其實,他還是對著三界抱有希望的吧。
從他提起西昆侖君的那一刻,蘇蓁就猜到了夜重華想說什麼。她披著一件兒披風,低低的趴伏在桌麵上,手指輕輕的搖晃著杯中的酒水,時而也抬眼看一眼夜重華。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彙,卻又瞬間分開。
喝酒最盡興的時候便是酒醉七分,尚有三分清醒之時最是恣意。
蘇蓁伸過手去,隔著桌子扣住了夜重華的手腕:“你心裏一定覺得我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是不是?為了自己,置整個三界的安危於不顧,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