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正打算買一隻亂季椰子外加兩隻椰子殼回去時,一隻板凳砸到了我的頭上。
其實不嚴重,我撞翻椰子台摔倒在地時還感覺得到左臉迅速腫起皮膚繃緊的過程,隻是流了血馬上就頭暈。我知道得第二次見輔導員了。
冠軍同輔導員他們一起來醫院看我時,瞧著腫了兩倍的腦袋又笑又鬧,毫無同情心。“你運氣太差,連怎麼被人揍都不知道。”輔導員是個退伍軍人,鐵青著臉搖頭,“不過我們得給你申請個見義勇為獎。”那樣事故就不成為事故,而是表彰了。
程拜帶著臉盆牙刷等日用品來看我時還把手機帶來了,說是“一昨晚一今天響震山”。我一直把手機當鬧鍾用,除了家裏幾個短信其餘全是他的:未接電話1,五尺爭一寸,未接電話2,五尺爭一寸,新短信1,五尺爭一寸,新短信2,五尺爭一寸……全部刪除?確定。
接下來就是無窮無盡的僵臥一隅。學院裏通知了家裏,我執意不讓父母過來,而他們竟然真的沒有來。指甲長了,向護士借了一把剪刀,不是張小泉。受傷後大概腦子出了問題,我開始記起一些早已忘記的細節,就好象甘貴才會突然冒出一句一字不差的對話來——模糊地發生在某年某月,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卻記得陌生人眼鏡架上脫落的塗釉,或是母親某天連衣裙上的皺折,清晰得如同投影錄象。我記起更多的是小組長。
她絕對孤獨,連一隻絨毛玩具都沒有。父親來學校看過她幾次,每次在前門出現都醉醺醺的,然後她低著頭,匆匆繞過桌椅跑出教室。他們在走廊的窗戶前說著什麼,她長得非常像父親,也就是說,一點也不好看,鼻子太長,翹起的上唇。她就像個被問訊的刑徒。她沒戴胸罩,裏麵穿了兩件汗背心,我不知道她的母親出了什麼事。她的手很小,看起來非常柔軟,她背書時就會叉開五指把手按在桌麵上,這時你去交作業,她上翻著眼睛就會自嘲地笑起來。
我住了一星期就出來了,再過一個星期後腫也消了,隻是臉色蠟黃,烏青快盡的後色;他
1、朝三個方向奔跑 ...
們忍不住竊笑,又誇獎生命力“小強”。甘貴才不停的送短信過來,說他們合塑的作品已經在學院的新年作品展覽中展出了,有空可以過去看。我沒有特別的興趣再去那裏,並不因為常人所想的記恨或是什麼,僅僅是作為一段曆程,它已經結束了。就像青蛙必須不停變態,才可以變成青蛙。
可對於他還沒有結束。這種開放式的結局難道不能被藝術地理解嗎?
我已經顧不上他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有些鬼上身。我去天河購書城,在原版外文圖書專欄處,眉目無情的女售貨員教訓一個讀者不要把畫冊折起看,必須平攤雙手捧住。我瞄了一眼,正好翻在那幅側麵像——14-15世紀還沒從宗教畫中脫離出來,比例失調、麵目僵硬的側麵像。一個韶華將逝的平庸女子,鼻子很長,嘴唇微翹,稍贅的下巴,她容貌如此平庸,以至畫家也無意美化,墨綠的背景中含有幾枝怯生生的樹葉以及標本似的蝴蝶,皮膚與頭發、裙子顯現相同的金黃光澤,給人以數學堆砌的印象,而不是柔和的氣韻流動,看不出她是快樂還是悲傷,她僅僅側身存在於畫框之中,表現出一個虔誠的宗教徒所應有的克製與隱忍。裙口火紅的飾繩似乎暗示著文藝複興即將降臨,但她無動於衷,她僅僅無能為力地呆在那裏。
我開始發瘋地給母校打電話,以做同學錄的借口向班主任要小組長的地址,他有些疑惑,認為可以在寒假時通知校友聚會再做。但我沒有這個時間!我整天整天地上網、5460,沒有她,搞到其他同學常進的聊天室,向他們問她的下落,依然無果。最後還是那位唯一保持聯係的老友寄來一個地址。Z大日語係?我打電話到係的學生處辦公室,查無此人。“一定是搞錯了!她叫……”我對著話筒暴跳如雷,用古代小說裏的話,就是“好端端的一塊肉,卻是吃不入口,這可如何是好?”然後又去查Z大女生宿舍的電話號碼,十之一二會有個樂顛顛的小女生帶著樓梯的咚咚聲跑下來,“喂?”婉轉如鶯啼,但就不是她。
喂,有人在嗎?留聲機不會說話。
她不在這裏,那個張開五指,有著漂亮指甲,不穿胸罩的獨行女郎,她消失在她本該消失的時段裏。
至於五尺爭半寸,我約他去學院外邊夾街角的洗頭店見,他肯定躊躇過,那裏是有名的淫窟,但還是去了,結果當晚同其餘嫖客一同抓住。我也準備去,因為那裏的馬仔就是揍過我的人,隻是學院裏事先有了通知,不想讓本院的學生再次被抓。
他其實沒事,但去香港的名額恐怕就輪不到了。我不知道廣州美院是否也有去香港的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