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

明明有多少次逃脫的機會,明明在心裏拚命呐喊的自由,還是給了他,給了那個影子。

給了那個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小小孩童。

突然房外燃起一盞小燈,推開門去,門前盈盈微笑地立著一個宮裝少女,正是劉徹的貼身婢女雲喜。

“公子金安,陛下請公子往永巷宮一敘。”

韓嫣困惑地歪著頭:“陛下傳召的?”

“是,陛下還給了奴婢這個,說是托付千萬,您看到這個,就明白了。”

那一瞬間,夢和現實連成了一條線。

在那少女溫軟手心,是一隻用竹葉編成的蚱蜢。

自己苦苦等待,在等待著什麼?

不正是在等待著,一隻小小蚱蜢。一片赤誠之心。

你懂我嗎?阿徹,我不敢再如小時候那般叫你,你懂我嗎?我不需要富貴榮華,也能舍棄建功立業,我隻要你手掌心中。

一隻小小的蚱蜢。

永巷宮是韓嫣經常深夜去的地方,隻是這夜分外寧靜,更襯得韓嫣腳步匆匆,那小小蚱蜢被護在手裏,輕輕捏著,仿佛是玻璃紙琉璃碎,生怕碰壞了。

思亭深深院落,今夜仍隻有他在。

韓嫣輕笑著揮去眼中柔情,那傻瓜,何必拿隻蚱蜢堂而皇之的轉交。其實我氣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後的名譽權力,我痛恨那些齷齪的東西隔絕我和你,或許,那是天人兩隔啊!

推開門,急著尋找那挺拔身影,可就在一瞬間,僵直了脊背。

一個蒼顏白發的老婦人,端坐在椅子上,半眯著眼睛打量韓嫣。

輕輕一顫,那如珠如寶的蚱蜢瞬間跌落,摔在青石板上,散成了片片碎葉。隻聽得那老婦人猙獰的笑聲:“大膽韓嫣,深夜私闖永巷嬪妃之所,與嬪妃苟合,其罪不可赦。”

“但念在將相之後,免連坐罪,隻賜死一人。鳩酒。留全屍。”

轟然之聲,那夢徹底碎了,自己像個瞎眼跛足的人,蹲在地上,一片片地尋找它的蹤跡,卻被割得遍體鱗傷。

遭料到有一天,會有這樣的結局。隻是,我以為那時色衰愛弛之後的下場,如今,卻早早地來了。晚了,晚了,什麼東西變了質,不再回來。什麼東西像秋天的蝴蝶,豔麗飛舞,卻終於如枯葉般消逝。

還想再見你一麵,我記得你的臉,你的喜怒哀樂;而你,你要記得,在你功垂千古之後,你要記得,你曾經留給了我十年歲月,我曾經在你生命裏劃過了軌跡。

還想再握緊你的手。

還想在你耳邊喃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過是年少輕狂,無知無覺的一場夢。在那悲喜交集間,錯過。纏綿蜜意如何,淒慘絕倫又如何,此情,此心,和那再難回返的夢。

清晨,窗外鳥鳴漸漸流水潺潺,推開那扇沙門,赤著腳踏著泥土,在清晨的竹林間遊蕩。昨夜的濃情蜜意,被這露水淋淋的青草地洗刷掉了。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悵悵,難以平靜。

遠處的溪流間,又看見了那個孩子。回眸的瞬間,劉徹抿嘴笑了。“你,在做什麼?”

從跪地行禮的鄭青手裏,牽起一片竹葉,細長的葉尖,綁了一個小結。

鄭青低頭道:“不過是平常萬物,陛下赤腳而行,清晨寒重,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編的是什麼?”興趣盎然低瞧著那個尖頭兒。

“啊,是卑下鬧著玩,編的蚱蜢。”

劉徹輕輕一震,複又笑道:“你且繼續,這小小竹葉,竟能編出蚱蜢來,真是稀奇。”

“是。”一翻一折,折出了身體,一彎一拉,變出了翅膀,輕輕的,輕輕的,跳躍著的夢。連同那竹林,那流水,寂然無聲。

“你編出來的蚱蜢,送給我行麼?”突然的聲音讓鄭青不禁愣了神。

“有個人,很喜歡這綠油油的小東西,我拿過來,借花獻佛罷了。”

此夢,此夢。無知無覺的一場迷夢。看不見對方的臉,摸不到對方的心,隻輕輕的,輕輕的,跳躍著的夢。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一生隻有你一人,沒有辦法拋下所有為你遠走。

可是,可是。

想再握緊你的手。

還想在你耳邊喃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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