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隅》作者：沉容
李 第一卷
第 1 章
“真的要走？”
“……恩。”
“那我呢？”
“……我不知道。”
他從來不知道李樹可以長得這樣茂盛，碧綠的濃蔭壓得人喘不過氣。
坐在輪椅上，感受到的壓迫就越大。
視線微微模糊了一些，因為頭頂上的太陽太耀眼。
……真不是適合告別的時候。
那人麵對他站著，卻側過臉，垂眼望著地上，眸子幽深碧暗。
一身發白的舊衫，在風裏微微地蕩著。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說什麼好。
這人是要離自己而去，不，是拋棄自己而去，逃出這座被圍的仙城，泅過安水，到河那邊安定的楚國，再過他的生活。
而那之後的生活，不會再和他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該……怎麼說？
即使我因為雙腿殘疾不會泅水，你也應該帶我走啊……還是，因為我雙腿殘疾不會泅水，所以你走吧不要顧慮我……？
他盯住左邊一株矮矮的灌木，努力回想這東西叫什麼名字。
哎……
“那，一路上保重……嗯。”
那人不再多說一句，點點頭便走。
出大門身影不見不過幾步的距離，短得沒有時間回頭。
就……這樣了吧。
第 2 章
之一
往昔的時光，究竟是如何變作了現今的一場虛夢，關於這個問題，他曾做過仔細的思量，卻絲毫無解。
依稀還記得有次冬日，無聊至極的時候與那人一同翻出家中加高加厚的圍牆，到野外去燒幹草。
彼時田野裏的稻草早已收割完畢，一紮紮捆起來的秸稈堆成草垛。高的有兩人高，遠遠看去像是胖胖的稻草人，仍舊盡忠職守地看著一片荒蕪的田地，莫名的就覺得風寒露重，蕭索淒清。
於是雖然這草垛最好燒，他們也沒下得去手。雖然當時不明白為什麼。
而既然不能燒草垛，那田埂邊側麵長出來的草就遭殃了。
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那草的名字，隻知道長長的，手稍微在邊緣一抹就會被割破。不過這草脾性雖然差了點，燒起來卻是劈裏啪啦的，很是歡快。騰起的橘黃的火焰時不時地舔過來，溫暖非常。
那人的臉就在煙裏邊，仿佛隔了層拂動的紗。一陣風過來，撩起紗看一看，然後掩住。再一陣風過來，再窺得一麵，再掩住。
直讓他日後想，是不是那時就預見了今後：那人躲在紗裏，他隻能盼著風，偶然窺得一眼，再窺得一眼。
時間長了，隻一眼，都覺得上天眷顧，再不敢奢望。
“……所以才導致了如今的狀況。”
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麵前頭疼的阿沉跟了自己十三年。無愧於他的名字，聽完自己的敘述之後他果斷地一沉臉，複述一遍：“那人昨天走了，所以沒人叫你起床，你便起晚了。因此錯過了早餐，中餐自然就要補回來，結果一不小心撐過了頭，理所當然地便吐了——所以才導致了如今的狀況？”
他自然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呀……”
阿沉的臉又沉了兩分，黝黑的眼睛盯著他不說話。
換做平日，他早已開始了洗腦大業，今日卻是反常得很，不由心生惴惴：“阿沉啊……你要是不高興，能不能別對著我……”
阿沉狠狠瞪他一眼，隨後開始收拾被他弄得狼狽無比的屋子。途中半句話也不說。
“阿沉啊……”
“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