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有整整三年的時間處於自閉狀態,常常整天不說一句話,不是躲在房間裏看書,就是不停的彈鋼琴,反反覆覆,一遍又一遍,完全無視於父母的憂急痛心。
然後有一天,薑伯伯突然出現,從此經常往來家中,也逐漸關心起她的情況,他從不直接提出問題,卻像完全了解她的心思,總是有意無意的講道理、說故事給她聽,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她根本就不理會他,他也不以爲意,每次到家裏來,他都會先和她談一會兒話,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她那封閉的心靈又逐漸開啓。
“蝸牛如果不肯伸出觸角去探索這個世界,就隻能一輩子老死在自己的殼中。”他曾經語重心長的這麽對她說。
她用消極的語氣回道:“那原本就是蝸牛的宿命,不管怎樣,蝸牛天生注定要背負自己的軀殼,走到哪裏又有什麽不同?”
“一隻見過世麵的蝸牛和一隻隻會待在那裏浪費生命的蝸牛,想法怎麽會一樣?就算終究還是得接受沈重的宿命,至少它曾經認真的生活過,不枉此生。”
每次和他談話過後,總要令她深思好久。漸漸的,她的心開始悸動起來,她還年輕,哪有不想去看看世界的道理?隻是她實在害怕那些異樣的眼光,害怕去承受外界的打擊與挫折,她早就失去麵對現實的勇氣。
“一個人如果太在意自己的外表,就像身處在四麵都是鏡子的空間裏,種種的壓迫感都隻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眼裏所看到的,也全是自己的殘缺,這樣的人一輩子注定得活在自己的陰影中。”
她不禁又回想起薑伯伯對她說過的話,雖然他種種勉勵的話使她勇於跨出家門,去追求璀璨的人生,可是長久以來,一直伴隨著她的陰影並沒有真正消除,她隻是懂得將自卑隱藏起來,換上一種虛假的自信。
這次回來,她決心好好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發揮所學的專長,以才能印證存在的價值。
長期半身癱瘓的傅秉輝一共請了兩位看護兼司機輪班照料生活起居,晚宴結束之後,輪值的小陳服侍他盥洗,替他換好睡衣才告退。
他躺在加大的豪華雙人床上,望著坐在化妝台前保養皮膚的妻子,神情無比凝肅,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然而這卻是他唯一所能爲她做的。
天知道他這麽做心裏有多痛苦,可是他已經羈絆住她的一生,葬送了她身爲女人所該享有的幸福,如何能再繼續自私下去?
周蘭芝走到床邊,在丈夫身旁躺下,自然的伸手與丈夫交握著,溫柔的問:
“在想什麽?”
“沒有,隻是在看你。”傅秉輝眼神充滿愛憐的含笑望著妻子回答。
“看了二、三十年了,還不膩?”蘭芝像個撒嬌的小妻子般的回道。
“我可以這樣看你一輩子。”
“好濫情的回答,你可以去當文藝電影的編劇了。”蘭芝開玩笑的道。
傅秉輝故意感慨的回答:“你知道我對成爲作家的這個念頭一直無法忘情的。”
“那麽你這個未來的大作家能告訴我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嗎?”蘭芝將話題帶回原點。
“沒有,我沒在想什麽。”傅秉輝仍然否認,他深知聰慧如她,一定早已發現他的企圖。
蘭芝以一副欲和他攤牌的語氣說道:
“好吧!那麽我問你,爲什麽你最近經常替我和至剛製造相處的機會?”
“我不明白你爲什麽這樣認爲?”他裝出一臉迷惑的表情。
蘭芝輕聲道:“你別跟我裝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希望我和至剛能舊情複燃,對不對?”
傅秉輝不作聲,他知道再否認也沒有用,她根本就看透他的心思。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他沈重的歎了一口氣,才緩緩的回答:
“我希望你過得快樂些。”
“我沒有不快樂呀!”
“可是我們夫妻生活這麽久,你真的快樂嗎?”
“我很快樂。”她有點言不由衷的望著天花板回答。
“不,你別騙我了,隻有在你望著至剛的時候,眼裏才會閃動喜悅的光芒,我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賭氣似的道:“如果你對我們這麽猜忌的話,明天開始,我就叫他別再來家裏走動,我們跟他斷絕來往好了。”
傅秉輝飽含痛楚的對妻子道:
“蘭芝,你還不明白嗎?我想成全你們,這些年來,你給我的夠了,我希望你能去追求屬於你自己的生活,讓我們所剩無幾的歲月都能了無遺憾。”
“你這是什麽話?我不需要你來成全什麽,我的生活重心全在你和悅紅身上,我並不想改變我和至剛的關係,像目前這樣不是很好?”蘭芝激動的道。
“可是我總覺得虧欠了你們……”傅秉輝欷歔道。
“這是你單方麵的想法,你有沒有考慮過他的家庭允許他跟我在一起嗎?”
“沒有,我沒考慮這麽多。”他汗顔的承認。
“我跟至剛分離這麽多年,所有的感情早都變淡、變薄了,剩下的隻是單純的友誼,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這種傻念頭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