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外婆之所以受人尊敬是因為她那些看似神奇的魔術,比如把雞蛋立在刀背上,也許她也有一些奇怪的咒語,她的咒語一定比我多,比如她不允許我說話時提到七,吃餛飩不準吃七個,看電視不準選七頻道。
她總是愁眉苦臉,好想所有的煩心事都歸她一個人管,很多人都會來找她,而她有時候也好想知道誰會登門拜訪一樣。
她會站在陽台上仰頭看天,然後說,“這幾天又要下雨。”每次都準,我們從來不需要看天氣預報。而下雨的季節就會有人來找她看腳疼、腰痛。
吃飯的時候祖母會向舅舅和祖父說一些客人的事,誰家老人活不過冬至了,誰家要離婚了,誰家在工地上出了事,誰家老家死了親戚。來找祖母的都是有麻煩的人,她從來說不了快樂的故事,麻煩事是我們家飯桌上的平常事。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願意找我祖母,也許因為她從不拒絕別人,也許是因為她那些古怪的本領。比如把雞蛋立起來。
立雞蛋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麼要把雞蛋立起來,但從來不敢問。在祖母家雖然一切都好,就是不能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什麼是不該問的問題,所有大人不喜歡聽到的都是不該問的問題。
我很緊張,一直生活在猜測和懷疑中,但並不覺得痛苦,因為祖母對我很好,祖父更是如此,他是個跑長途的司機,以自己是一名有文化又有技術的黨員感到自豪。
他把我視作掌上明珠,這個詞似乎更常用於父親對女兒的感情,當然父親對我也是一樣的。
陽光明媚,陽光明媚。
“我外婆呢?”李奶奶回來時,我問道。
“她正在幫忙呢。”
“幫忙?”我很詫異,她根本就沒有來,怎麼幫忙。
阿司用手肘推推我,我看見貓咪痛苦的眼神,眼皮幾乎要合上,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向後弓起的白色爪子,後來我在大學學到“角弓反張”時想起那隻爪子和之後貓咪擺出的奇怪姿勢。任何一隻貓都不可能擺出那天那種姿勢,就好像有人用釘子把它的身體朝後固定成一張彈弓的樣子,她的身體發出吱吱的聲響,像中了邪一樣前後掙紮。眼睛卻越來越睜不開。
阿司拉著我的襯衫袖子,我朝前俯下身體,用兩隻手緊緊壓住她。她掙紮了好幾下,然後我感到身體開始發熱,像發燒一樣。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一個機器巨人在我身體裏瘋狂念著咒語。
“把她拉開,阿司。”我聽見李奶奶的聲音。
“拉不動,奶奶。”
“真要命,這家人。”
我不懂李奶奶的意思,等鬆開手時,貓咪有了點精神。我渾渾噩噩間看見一些棉絮般的影子在眼前晃動,然後,祖母把我接回家,說女孩子家不能看生產。
我都看了半天了,她才想起來我不能看生產。
回家時,我看見北邊樓梯下有一個木籠,籠子裏一雙眼睛直直地望著我。
“外婆,你看見了嗎?”
“什麼?”
“那裏,那裏。”我抬手指向樓梯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