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屋5(1 / 2)

翠姬沉浸在她的故事裏,眼神迷離地看著我們,口中輕聲叨念:“章沽他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我不喜歡聽見別人說他的不是,我要把最好的都給他……”  “他才不是你的!”翠姬的聲音忽然變得蒼老,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半張臉還是年輕時的光鮮嬌媚,另外半張卻迅速衰老成風幹的柿子幹,蒼老枯縮的手上指甲鋒利如五根木質的尖刀一下子便戳進了脖子裏。  小翠的脖子被硬生生地撕開了大半,粉色的皮肉外翻露出深處的白色頸椎骨,卻不見丁點鮮血流出來,整個人如同一個生肉做的玩偶。陳醫生驚叫著站了起來,緊抓住我,身體不斷地發抖,張大嘴連連倒吸氣。可作為小翠“男友”的老孟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珠子平靜地盯著桌麵,呆滯的完全不像個活人。  “她早就死了”,雲舒安撫著陳醫生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沉著臉說話沒有過多的表情:“翠姬和錫婆不過是擠在了一個屍體裏,那個真正的小翠已經死了一個多月。更確切地說她不叫小翠,‘小翠’不過是翠姬勾引老孟以後賦予那具屍體的新名字。”  我問:“老孟他……”  “也死了”,雲舒回答:“不過他倒是死了沒幾天,你看臉上的屍斑還都是淺青色的,沒臭沒爛,的確不太明顯。”  如果不是被特意提起,昏黃的燈光下誰會在意對方臉上是不是多了幾個斑點。我後背一陣涼颼颼,警惕地環顧了一圈,不知道坐在這裏的還能有幾個是活人。  雲舒猜到了我的想法,嘴角微微勾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個‘十夜談’一開始就沒有活人。”  “什麼意思?”我嚇得跳起來,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疼得直咧嘴:“我會疼,我……我……”  小白大概是看著我那副蠢樣子實在是丟人,咳嗽兩聲解釋說:“雲舒是金翅大鵬迦樓羅,我是四小鳳凰之一的鴻鵠,而你是四小鳳凰中的鸑鷟。現在明白了?是說沒有活人,又沒說沒有活鳥。”  “那……”我一時被哽住,想了片刻後終於反應過來,回頭看著雲舒身後的陳醫生。她明顯也被之前的對話驚嚇到了,瞪大一雙眼睛看著我們,嘴唇抖動著卻說不出半個字。  雲舒輕歎口氣,指指圍桌而坐的那些“人”,道:“第一個講故事的老孟死在十夜談開始前的那天,翠姬吸幹淨了他的血液,然後做成了傀儡,隻是當時老孟尚殘存著部分意識,所以看起來與平時無意。到了後來,他的殘念具散,自然是變得越來越呆滯木訥。至於其他人,他們都早已死在自己的故事裏,隻不過他們本身並不知道罷了。”  “我……我不信!我不信!”陳醫生激動地大喊著連連向後退,轉身推開大門跑了出去。可不一會兒,她又推開門重新進了這間屋子,看到我們後,情緒更加崩潰,摔上門又跑了出去。  陳醫生不斷地重複著開門進來,然後哭喊著跑出去。我的太陽穴也突突地疼痛起來,想起來之前古董店老板董夫子和翠姬發生過爭執,那時候我還拉扯扶過董夫子,卻並未覺得他和正常人有什麼不同,於是問:“可是我能碰到他們,能和他們交談。如果說他們真的已經死了,我怎麼可能……”  “還記得嗎?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這個屋子裏有散發著異香的奇怪油脂”,雲舒說著指指堆著雜物的牆角。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棕黑色的油膩正順著雜物的邊邊縫縫流出來。  雲舒:“那是人脂煉的,能通人鬼。這屋子四角都是這東西,所以在這裏你能看到他們,能與他們說話。”  “可是上一次,楚吉與我們……”我話沒說話,就聽雲舒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那是在我的車裏,我需要他讓你開口。”  就在說話的短短兩分鍾裏,整間屋子便被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填得滿滿。我在隱隱中又聽到了一聲細弱的貓叫,接著外麵傳來隆隆的雷聲,哢嚓嚓的閃電把屋子照的一陣陣慘白。  雲舒臉色沉了幾分,盯著外麵,低聲說:“她來了。”  話音剛落,陳醫生又一次推門進來,隻是這回她沒有驚叫著跑出去,而是癱坐在地上,一點一點向屋裏挪動,似乎是門外有著令她更加恐懼的存在。  翠姬和錫婆停止了互相進攻扭頭看向了門外,撕爛的肉塊黏在骨架上稍微一動便往下掉,實在惡心人得很。我側過臉不去看她們,把精力集中在屋外,黑霧把周遭一切都裹得嚴嚴實實,隻有該是月亮的地方透出丁點詭異額的橘紅色。  等了許久我們也沒有見到什麼青苗獠牙的惡獸,亦或者成堆的冤魂惡靈,“嘻嘻”外麵傳來的是一聲小姑娘的輕笑。女鬼難纏,小鬼可怕,小女鬼就更是個狠角色,我心裏盤算著那還沒露麵的就該是三生羅刹中的幺兒了。  黑霧中走進來的孩子約莫十三四歲,一身紅衣服,梳兩個小揪揪,背後背著個半身高的籮筐,筐子裏是一隻挺大的青花瓷瓶。與翠姬和年輕的錫婆不同,眼前的這個孩子紅腫與燒傷後坑坑窪窪的傷疤占了她半張臉,可就算沒有這些傷痕她也不能說是漂亮,塌鼻子、小眼睛、厚厚的嘴唇微微外翻,平淡得甚至有些醜陋。  好在那孩子有一副好嗓子,她笑著仰頭看著我們,脆生生地問:“諸君可願聽我唱一曲?”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便看向雲舒,他板著撲克臉,半點笑意也沒有,冷著聲音說:“我不讓你唱,你就能不唱嗎?你的那些事兒,恨不得見個生人就要說一遍。”  “大人尊貴,您願意聽我這低等小鬼唱一曲是我莫大的福分”,幺兒把周圍人掃了一圈,最後將目光移到我身上,笑道:“我的故事就是這青花瓷瓶上的句子。”  幺兒說罷,哼唱起來: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  日日與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