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故事結束的匆忙，所以當晚散得比平時足足早了半個小時，等我從城南老屋回到家才剛剛十一點半。我洗了把臉，換上睡衣準備再玩幾局遊戲就睡覺，忽然聽見大門被有節奏地“哐哐”叩響。 這時候來人？我回頭看了眼室友緊閉的臥室門，覺得來找他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我走到門前，毫不客氣地說：“誰啊？大晚上的，有事等明兒白天再說。” “薑河，快點開門！”白佳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敲門聲也隨著變得急促。 “小白？”我皺了皺眉，探頭看向客廳裏的掛鍾，表盤上時針和分鍾已經在中央重合。十二點了，她不回自己家跑我這裏幹嘛？ 雖說都是漢子，但真要半夜被敲門還是有些心悸。我站在門前猶豫不決，心裏多少是害怕外麵的那個“東西”。可還沒等我下定決心是否要開門，敲門聲又加重了幾分。習慣早睡的室友從臥室裏傳來拖著濃重鼻音的聲音，他嘟噥著什麼我沒聽清，但估計再放任門外的敲下去肯定是要把這個起床氣如核彈的小爺給吵醒了。 防盜門上的貓眼被人偷了後，我就把那窟窿用軟木頭堵死了。當時覺得沒什麼，現在卻是想看一眼外麵的情況都沒辦法。白佳佳一邊拍門一邊喊我的名字，我歎了口氣也隻能答應了一聲便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白佳佳，另一個是晚上跟我搭話的那個雲舒。他倆一起半夜來找我？意外之餘，我有了一種很是微妙的感覺，像在決定開門的瞬間一根無形的絲線將我們牢牢綁在了一起。 小白這姑娘不是個肚子裏能藏事兒的主，她見了我劈頭第一句便是：“薑河，那個故事你沒講完吧。” “如果不介意，有話我們還是進去再說”，雲舒象征性地詢問後，便拉著小白進去，回身關上了房門，很是自然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這倒真是一個比一個自來熟，下一步是等著我端茶倒水把不速之客當座上貴賓伺候著？我不快地看著這兩個人，窩了口氣卻死活是沒提起來，最後隻能無奈地推開我那屋的臥室門，說：“進去說吧，我室友睡得早，別吵醒他。” 我這屋子基本就是單身漢式的標準間，髒亂差倒是不至於，但能落腳的地方也著實不多。我團了團衣服扔在床上，然後卷起被子推到床腳，對著小白和雲舒說：“屋子小，將就著坐吧。” 小白拉過電腦椅坐下來，雲舒靠著門，擺擺手說：“繼續講你的故事吧。小薑，我和小白都認為你的故事沒有講完。” 我坐在床邊，在開始補完全那個故事之前，問他們：“你們覺不覺得老孟的女朋友很奇怪？” 雲舒點頭說：“我每次看見她的時候總感覺她和昨天有點不一樣，明明還是那張臉，但就是覺得陌生。” “何止那個女人”，小白插話說：“我覺得整個十夜談的活動都在變得越來越奇怪，我們像是經過篩選才聚集到一起的，每個人的故事就像是一塊小小的拚圖，我們能看見隻是自己那個區域裏的一小片，就像這樣。” 小白說著從我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紙，在正麵草草幾筆勾勒出一個人像，然後把紙沿中縫折了兩折，在不同區域的背麵整齊地分別標注上“A”“B”“C”“D”，接著她把那張紙撕碎放在桌子上，繼續說：“就像是市麵上最常見的那種1000塊大拚圖，我們一開始按照背麵的字母來拚接，這也就是我們自己的故事，那些被拆開的A、B、C、D。可等我們把自己的故事都拚在一起，翻過來的那一麵才是整個拚圖真正的樣子。” 聽完小白的解釋，我的後背猛然一涼，抬頭看向雲舒，發現他向我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我們需要知道你的那個故事完整的樣子。” “完整的樣子”，我重複了一遍雲舒的話，在心中也讚同了小白的看法，整整思路把之前沒有說的，那個鳳凰告訴我的故事講給他們聽。 盤古開天辟地，以陽清為天，以陰濁為地，雙目化日月，肢體成山巒，血液奔流入河川，然後生萬物。 天地初開之時陰陽善惡相混，鳳凰誕生其中並吸食靈氣孕育產子，長子孔雀，取名摩訶，三百年後再生次子金翅大鵬，取名迦樓羅。與那些典故記載中孔雀生而染濁氣，落地即為惡不同，鳳凰告訴我最初的摩訶和人類的嬰孩沒有區別，他也是單純可愛，會樂會哭，餓了肚子一樣喳喳吵鬧。 那時候的小孔雀喜歡粘著母親，但初次成為母親的鳳凰卻沒有那麼耐心盡責。她將兒子留在了梧桐樹上，自己離開去覓食，等回來時才發現年幼的摩訶不知何時從樹上掉了下去，他渾身顫抖著在不遠處一片極其汙穢的澡澤裏掙紮，尚未成形的羽毛上沾滿了惡臭的濁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被恐懼占據了全部。 從那以後摩訶的性情大變，性凶厲殘暴，喜食人肉，與母親鳳凰也逐漸疏離，尤其是鳳凰再生迦樓羅後，摩訶徹底離開鳳凰，成為嗜殺成性的凶獸。對於摩訶，鳳凰始終是心懷愧疚，她認為是自己的過錯才讓孔雀變成這個樣子，所以萬鳥之王鳳凰決定選出一位代替她去孔雀身邊，阻止他過多殺戮，同時也是陪伴他。 鳳凰作為母親，便是兒子如何惡劣，她還是不忍他孤獨無伴。 青鸞和鵷鶵、鸑鷟、鴻鵠並稱為四小鳳凰，他們雖與鳳凰同屬一族，卻尊卑有別。鴻鵠聰慧機敏，鸑鷟梗直忠誠，鵷鶵勇敢果斷，青鸞堅韌善良，鳳凰再三權衡後，最終決定讓青鸞去摩訶身邊，因為聰明的看太透不能長久陪伴，梗直的不善變通遲早有禍端，勇猛的針鋒相對與摩訶根本無法相處。隻有青鸞，他溫和良善，又沉默堅韌，如一把溫柔刀能慢慢地刻進摩訶頑石一樣的心裏。 後來，青鸞的出現的確減少了摩訶的殺戮行為，就在鳳凰以為一切都在好轉的時候，摩訶吞了佛祖金身闖下大禍。 鳳凰的故事隻講到了這裏，自責讓本就極端虛弱的女人顯得越發悲痛。她握著雙拳，身體因為灼燒的痛苦而發抖。迦樓羅喂了她相同的冰水，然後便推著她走進了裏屋，後來我真的睡著了，一覺起來，那個屋子裏除了我再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