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雖然是在四月底,但溫暖仿佛遺失在了某個角落,清冷依舊。天上零星地飄著小水滴,分不清是雨還是冰,落在臉上,涼涼的!
嗩呐聲淒淒慘慘,伴隨著低沉的哀樂,更平添了幾分淒涼。院落裏沒有幾個人,隻有十幾個花圈在門外擺著,偶爾被風吹得簌簌直響。張愛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旁邊臨時搭起的草鋪上躺著她的丈夫,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張愛的兒子和兒媳婦全都披麻戴孝,偶爾外麵響起二踢腳的時候,就急忙趴到地上嗚嗚咽咽地哭幾聲,前來吊唁的人對著遺體鞠躬,作揖,管事的人這時候總會及時說一聲:“還禮!”張愛的兒子急忙起來,向來人講述一遍父親去世的經過。
“年前就查出來是不好的病了,醫院說沒多大的事,不主張做手術,誰知道,突然間就肺衰竭了,抬到家不到十分鍾就不行了!”來吊唁的人總會遺憾地說:“唉!剛六十多歲,本來挺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你們也不要太悲傷了,好好看著你媽,這死了怎麼也沒辦法了……”
隨後吊唁的人總會來到張愛身旁,低聲安慰幾句,隻有這時候,張愛才會從石化狀態中複活過來:“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我伺候他這一輩子也算是還完他的債了!這就是我的命,上輩子欠了他的!”
張愛的丈夫叫趙逵,跟《水滸傳》中的李逵有一比,年輕的時候也喜歡練兩下子,據說會氣功,能接連翻幾十個跟頭都不帶臉紅的。人長得比較黑,個頭有一米八,幹起活來一個頂兩個,但趙逵文化水平並不高,因為他父親曾經在縣裏工作過,在他十八歲的時候,托關係讓他到水廠工作,是長期工。這在那個年代,可是端鐵飯碗的,好多家有閨女的都爭著要跟老趙家攀親……
“噔——”又一聲炮響,門外又有了動靜,張愛的兒子又趴在了地上……繁瑣的儀式重複了一次又一次,張愛依舊坐在凳子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張愛的兒子叫趙炫智,長相跟趙逵毫無差別,也是人高馬大的,脾氣跟趙逵更是相似。一遇到什麼事,總是著急上火,有時候還動手。但趙炫智娶了一個好媳婦,不但人長得漂亮,關鍵是學問還特別高,研究生畢業,在上海工作。當然,媳婦不是本地人,名叫常可欣,兩個人是網戀成功的。外人都覺得稀奇,趙炫智隻有初中文化水平,可人家媳婦愣是不嫌棄,在娘家人極力反對的情況下,依舊選擇跟著趙炫智。村裏人在背後議論:“這傻女人絕對是被驢踢壞腦袋了!”
天依舊陰沉著,悲傷籠罩著整個院落,趙炫智在父親剛咽氣的時候,確實悲傷得很,嚎啕大哭了一通,但現在已經四天了,習慣了父親直挺挺地躺在草鋪上,也習慣了別人千篇一律的安慰,正如習慣了自己千篇一律的講述一樣。沒人來吊唁的時候,他就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嘴裏開始埋怨:“我爸的死跟你有直接關係,要不是你做決定的話,我爸估計現在還活著呢!”
常可欣急忙製止趙炫智:“別那樣說咱媽,媽還不是為了咱們著想,讓外人聽見了不好!”趙炫智這個人有這種特點,別人不搭理他還好,這一搭理就來勁:“我說說怎麼了?醫院讓安個呼吸機,要不是她,估計我爸還能蹦呢!”張愛用十分陌生的眼神看了兒子一眼,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微微地低了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