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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抑鬱的月亮像一名身染惡疾的女人,被自己的喘熄結成的絹花裹著,似乎在安睡,但似乎又活不長了。精明的星辰像一雙雙無恥的眼睛,偷窺著世人,似乎無比大膽,卻又似乎畏畏縮縮,一會兒閉上眼,羞愧地捂住臉背過身去。於是天空趨向黑暗,一切都在進入夜的更深處。某些上帝賜予的秘密被碾碎被暗藏在時各個維度的罅隙之間,無從知曉。
門外的女人終於累了。她曾不住的叫喊、咒罵,拍打房門,最終嘶啞了喉嚨,紅腫了雙手。灰塵從天花板震落下來,架在女人哀怨的眉睫之上。但這已經是四個鍾頭之前的事了。原來以為她還能繼續下去,就像三年前那個悶熱的傍晚。但現在她終於累了。甚至還睡得很沉,以至於揚寒可以清楚地聽到那女人輕微的鼾聲從門的那邊穿過來。
她終於累了。他想,似乎是笑著往手肘上摁了一塊膠布,然後扯開創口貼,將它貼在左臉紫紅的顴骨上。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一片雲絮緩緩向慵懶的月亮靠近著,想與她進行一場隱秘的交談。他又笑了,露出潔白如貝的牙齒。月光透著一點寒意。良久,揚寒拉起校服拉鏈,蹲下去蜷成一團睡了。像一隻可憐的野貓。
她又打你是不是?
是我不好。
繃帶有沒有太緊?
還好。
她根本不像個媽?
哥你別這樣說,我……
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她那天自殺前對你……
我不知道!……對不起……哥。
她是個自私的人,太自私……
算了,一點小傷……
揚寒漫步在喧囂的街上,口袋裏僅剩兩枚硬幣在撞擊彼此。他看了一下表。他知道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遲到了。門禁是六點半。現在隻餘下一刻鍾的時間可以挽救。他跳下公車,衝回家,氣喘著打開門、關上。電子表上赫然顯示著:18:35。
揚寒站在玄關處,脫了球鞋,扔下書包,靜靜地等待那女人的發落。
他知道她在向他靠近,步伐中透露著因憤怒而顫唞的意味。此時,揚寒能看到她赤摞的腳——她僅距他一步之遙。他真切地感覺到母親哀慟的眼中孕育著淚水,而悲憤的目光正無情地鞭笞著自己。
媽媽,我……揚寒開口,頓澀的聲音模糊在漸漸緊張起來的空氣裏。而這仿佛是一個信號,是憤怒驟然爆破了。女人跨步上前,拽住他的肩膀,將他拖入浴室裏。她將他推到在浴缸邊。一個踉蹌,揚寒跪倒在瓷磚上。女人順勢將他按住他的頭浸入冷水之中,口中嘶叫著“你去死你去死!”。
水不住地湧入口鼻,強烈的窒息感俘獲了心髒。他不能呼喊不能呼吸,也無法求救。他不住地嗆水,隻好合著眼淚吞下去。雙手開始麻木。血液上湧,急速供入昏沉的腦,以增強被他壓抑著的求生本能。揚寒無聲地掙紮著。當女人將他的頭提出水麵,揚寒總是艱難地咳嗽著,乞求媽媽能夠停下來。但於事無補,女人又會狠狠地將他送回水中,被摁到水的更深處。眼眶在漲裂,似乎撕開了口子,而頭痛得仿佛要爆炸一般,意誌也變得昏眩了。
女人厲聲咒罵著,一把將揚寒從水裏拎出來,拿起淋浴器將水量調到最大直向他的臉澆下去。
揚寒近乎是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幹澀疼痛的眼球重新感到光線的存在。他仍跪在一邊,恢複了些許力氣的雙手支在地上,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任憑滾燙的水從頭頂灑下來,使他皮開肉綻。
你為什麼不聽話!你為什麼不能像森森一樣聽話!孩子應該聽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