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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樹下的慘案
作者: 連城三紀彥 [日本]
從映在院子裏沙地上的影子來看,月白如水,且越來越亮。沙地上好像被水洇過似的,樹影逐漸變得鮮明起來,猶如從幻境中解脫出來,輪廓越來越清晰。這是千鶴子靠著的那棵櫻樹的影子。
樹枝彼此纏繞著的影子宛若一幅水墨畫的瀑布般,跌落到千鶴子腳邊。帶有很多花瓣的、最長的枝影快要伸到她的腳邊了,因為月光透過花瓣,所以花瓣的影子在月光下呈現出淡淡的花色。
千鶴子悄悄地伸出腳。用腳尖試著搖動這條樹枝的影子。影子當然不會搖動,不過,大概因為月光挪動了,影子好像微微晃動,抖落著花瓣似的。
準確地說.這裏不是院子而是一所小學校的校園。說是沙地,其實是白沙土,不過在月光下顯得更白,要是伸手掬取的話,沙土似乎會從指縫中像沙子似的沙沙地灑落下去。
幹鶴子從這所小學轉學到東京已經24年了。她上小學四年級時,校舍還是山溝裏的分校般簡陋的木造建築在她上了四年級不久發生了那起事件後,才建成鋼筋水泥建築。這是如今從東京出發即使乘坐特快列車還需要四個小時的山區小鎮,那時候戰後文化才開始滲透進來,到處都能看到鋼筋水泥大樓。另外,在那起事件裏.校舍的老朽成了問題的焦點,認為三條兒童的生命一下子被奪去,是因為那時堆房的拉門出了毛病,以孩子的小手是推不開的。
之後校舍一直沒再翻建。雖然增加了一棟校舍與一座體育館,但原來的校舍依然如故,當時令人炫目的鋼筋水泥大樓,如今發黑而且滿目瘡痍,這連在月光下也掩蓋不住。
不僅學生們,連老師們也稱為“堆房”的倉庫,當時坐落的地方,現在已成為飲水處,就在原來的校舍與長在校園西角的這棵櫻樹之間。
那時櫻花也正盛開,穿過堆房板牆燃起的火焰幾乎要裹起樹枝,火焰吐出的黑煙變成黑風,掠過樹枝刮掉了花瓣。春天過午的和煦陽光照耀著的校園角落,瞬間變成地獄。但在幼小的千鶴子眼中,被黑煙的旋渦卷進的花瓣瘋狂地飄落個不停,美麗得宛如幻景,她完全被吸引住,連堆房裏麵的哭叫聲也聽不見了。那幅地獄畫,直到現在回憶起來仍然有種奇妙的美麗與寂靜,當時有一種自己被煙與風卷進去、帶到遙遠的世界去那樣的陶醉感。
其實被帶到遙遠的世界去的是三條同班同學的生命,隻有幹鶴子一人留在了這個世上,也就是在這棵櫻樹的底下。 這是在星期天下午,恰巧是學校的勤雜工外出時發生的事件。 這所學校當時孤零零地建在一大片莊稼地中。附近的人好不容易跑到時,堆房已燒塌,隻有千鶴子一人倒在地上,半埋在花瓣中幸免於死。
之後幹鶴子住了三個月醫院。其實她隻是右手與胸頸處留下一層火星的傷痕,僅此而已,沒受任何傷。盡管如此,她長達三個月說不出話來。
警察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件。為什麼星期天下午四年級的三同學聚集在狹窄的堆房裏;為什麼會著火;為什麼誰也逃不出……
他們來到醫院打算詢問惟一幸存的證人千鶴子,但她怎麼也發不出聲。她的聲音好像找不到出口而在體內亂蹦,她的小身體像滾下懸崖的大石頭般劇烈地顫動。結果幾秒鍾後醫生禁止警察詢問,等到千鶴子好不容易能回答警察的詢問,是五個月以後的事了。
千鶴子出院後在家療養,兩個月後她才恢複了語言。但是即使刑警做出的表情再和藹,隻要一提到這個話題,千鶴子就閉緊嘴唇,身體微微地顫唞,說是千鶴子回答提問,但刑警從她那倔強的嘴巴中所能得到的隻有一句“那天我一個人晚到學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