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走進星報的辦公室。盡管當日報紙已在大街上賣了好一陣子,辦公室仍沉浸在多年來的成功所帶來的巨大喜悅之中。馬吉看到別人都對那女子投去敬佩的微笑,並注視著她走到主編的辦公桌前。
“我又被分派了新任務,”她苦笑著。他倆下樓來到街頭。“對於寫了一篇好文章的記者,主編照樣三言兩語就打發了,真有意思。”她接著說,“我剛被分派的活兒讓我想起一位紐約的老記者的經曆,他過去也在星報幹過。”
他們費力地穿過人群,徜徉在綠色植物裝飾的櫥窗前。
“他們的報社在花園街,他是第一個社裏派往采寫西班牙戰事的人,”她說,“我想他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戰事結束後他凱旋而歸,一副春風得意。趾高氣揚的模樣。別人告訴他主編要見他。他後來告訴我他去見主編時心想:‘他們這回準派我去菲律賓。’因此當主編指派他去采訪休斯敦大街的一場火災時,他差點兒沒暈過去。我理解他當時的心情,因為我現在也有同感。”
“什麼任務,也是火災?”馬吉問。
“不是,”她說,“寫一篇無關痛癢的關於聖誕玩具的文章。我每年聖誕都寫這種文章,連寫了三年,膩死了。哦,看來還能再寫一篇。不過得等到吃完諾頓太太的午飯再寫。”
她領他走進一條街道,那裏的房子式樣全都一樣,連窗戶上貼著的“出租”標簽都似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她登上一棟房子的台階,馬吉心想她若不是從街角開始數,肯定不會認出這棟房子。他倆走入一個寄宿公寓的過道,裏麵光線黑暗,立著一個掛帽架,桌子上散放著流浪漢們的無人領取的信件,一派典型的寄宿公寓的氣氛。諾頓太太一陣風似地出來迎住他們。
“噢,馬吉先生,”她說,“你能光臨我格外高興。我正忙著做飯。親愛的,領他去客廳裏等等。”
馬吉先生被引入客廳。進去時,客廳似乎沮喪地呻[yín]了一聲。他在室內徘徊,觀賞著諾頓太太在不同時期搜集來的反映她性格的小擺設。一座名為“為之晚矣”的鋼製雕塑,描寫一位憤怒的父親趕到教堂門口,看到他私奔的女兒倒在一高大健壯的青年懷裏,牧師在一旁以讚同的眼光觀望著。另一個雕塑是約翰·德魯,神態不可一世,酷似“馴悍婦”裏的帕特魯奇奧。有幾個騰雲駕霧的小天使,個個無精打采,肌肉鬆軟。一個粉紅色病態膚色的小孩愛撫地緊摟著一隻凶猛的狗。壁爐台上擺著一隻小船,罩在玻璃櫃裏。還有幾個女子小雕像,大麵積地袒露著玉體。
一支畫架上有一副麵色沉鬱的肖像畫,顯然是作古的諾頓。他毫無特色的鼻子朝上翻著,似乎總在嗅著飯香;頭發貼在額前,蜷曲得瀟灑放浪。
馬吉先生朝四周逡巡,不由一笑。難道現實生活永遠無法與他夢想中的浪漫相比?哪裏有黯淡的燈光和遠處飄來的圓舞曲?還有那神秘的月光?他遲早有一天要在那月光下向一位美麗的少女傾吐他的愛情。這些浪漫在諾頓太大的客廳裏絕對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