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出身,是前來參戰的年輕幹部候補生。當他身體康複,即將出院的前夕,我第一次和他在醫院的院子裏散步。我至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是初春時節,君影草的花開滿了整個院子。在小樹下,他把我抱住了。隨後,他把我的身體稍微鬆開一點兒,讓我的臉對著月光,小聲說道:

"你跟我留在國內的女人有些地方很像。"

"她比我更漂亮吧?"

我道。那個士兵沉默了。這是同意我的話的表示。過了-會兒,他孤零零地說了一句:

"她像這個院子裏開的君影草花那樣。"

和那個士兵分手後,我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當我清醒過來時,我的白鞋已經將院子裏盛開的君影草花,一棵接一棵地全部踩壞了。這時我明白了一個事實,即我的心裏長著不能不無限憎恨這種可愛的花的黑色獠牙。當時我18歲。

我的生命在其後一年的夏天,即再也沒有受傷的士兵焦急地等待我的那一天,戰敗的那一天,似乎終結了。

現在,我33歲,我覺得好像活了很長時間了。

醫院裏的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這我很清楚。無非是"可憐的女人","沒有風趣的女人","沒有必要活著的女人",等等。不,這決不是他們的偏見,我的確是那樣的女人。

可是,我有什麼罪過呢?對於男人沒有魅力的女人是多麼悲慘的存在,我這些年間一直在心裏仔細琢磨這個問題。假使有對這種事情毫不關心的女人的話,那麼她不是女人。從我的嘴裏說出這樣的話,院長先生或許一定會吃驚吧。不過,我不得不死,也是因為我是懷有這種情緒的女人。

那是9月的一個下雨的夜晚。我像往常那樣將飯菜送到了西澤科長的房間裏。我不像世上的主婦那樣有可供照料的丈夫,所以對我來說,照料科長吃飯乃是無上的快樂。

我一直尊敬西澤科長。在院內也有人說他是傲慢的科長,但那是醫術不高明的大夫的偏見。我是這樣認為的。而且,西澤科長和關照過我的那個中國中部醫院的院長有相似之處。說話的方式、走路的樣子都一模一樣,我覺得很滑稽。

學識淵博,經驗豐富,醫術高明,在阿倍野醫院是大材小用的大夫,這些都令我尊敬啊!而且沒有婦產科醫生常有的男女關係方麵的傳聞。與色鬼一樣的植醫生比較起來,更是非常出色的大夫。

西澤科長吃完飯,我正在收拾時,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並且說道:"護士長,你挺漂亮!"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我在兒童時代,曾有兩三次被人說"可愛"。照照鏡子,覺得自己的臉又小又蒼白;但我的臉絕對不是醜的。並且,我的皮膚紋理細膩,比我更醜的女人還有很多。雖然如此,我長大以後,卻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溧亮。就連擁抱過我的那個士兵,也沒有說過一句這類的話。男人似乎全然沒有從我身上感受到女人的魅力。可是,我在自己內心的什麼地方卻相信,不定什麼時候,承認我的潔淨美的男性必然會出現。到了這個年齡,我的身體仍像十五六歲的少女那樣潔淨。

尊敬的西澤科長說我漂亮,使我如醉如癡。不過,我出於本能,想要擺脫西澤科長的手。我一掙紮,西澤科長將我抱得更緊了。在男人裏,科長也是屬於力氣大的,我無能為力了。西澤科長有好幾次說我漂亮。我的身體進行了抵抗,但我的心卻被他的話陶醉了。在我33年的生涯中,那天晚上才第一次認識了男人。

我坐在科長的膝蓋上,一直哭個不停。從那天晚上起,對我來說,西澤科長由尊敬的科長,變成了可愛的男人。

科長命我絕對保守秘密。我當然打算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