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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月六號星期五,裏士滿大雨傾盆。
雨從黎明時分就開始了,一陣接一陣,怎麼也止不住,打得百合花隻剩下光裸的莖幹,柏油路上、人行道上遍布吹落的殘葉。街上出現了小河,球場和草地有了新生的池塘。我在雨水敲打石瓦的聲音中朦朧入睡,這個綿綿長夜融解成迷霧茫茫的星期六清晨,我做了個恐怖的夢。
我看到被雨絲割裂的玻璃窗外有一張白色的臉,一張沒有形狀、不似人臉的臉,像由尼龍絲襪紮成、不成模樣的洋娃娃臉。臥室的窗原本一團漆黑,但突然之間,那張臉出現在那裏,那個惡魔正看著我。我驚醒過來,瞎子般望向黑暗深處。直到鈴聲再度響起,我才知道自己是被電話吵醒。摸也不摸,我便找到了聽筒。
“斯卡佩塔醫生?”
“是。”我伸手開燈。現在是淩晨兩點三十三分。我的心緊抽了一下。
“我是彼得·馬裏諾。柏克萊大道5602號出了事,我想你最好來一趟。”
接下來他解釋,被害人叫洛麗·彼得森,白人女子,三十歲左右。她的丈夫約半小時前發現了她的屍體。
細節無關緊要。一聽出是馬裏諾警官,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更可能我一聽到電話鈴響就已完全明白。相信狼人傳說的人害怕滿月的夜晚,我則對星期五午夜至星期六淩晨三點這段時間憂心忡忡,其間整個城市的人大半都處於無意識的睡夢中。
被叫到凶殺現場的通常是輪值的法醫。但這可不是尋常的案子。出現了第二個受害人之後,我就撂下話來:隻要事情再發生,不管任何時間,一定要馬上通知我。馬裏諾對此很不以為然。自從我在兩年前被任命為弗占尼亞州首席法醫,他就一直別扭得要命。我不知道他是討厭女人,還是討厭我。
“柏克萊大道在柏克萊城中區,靠南邊,”他輕蔑地說,“你知道怎麼來嗎?”
我坦承不知,隨手抓起電話旁的記事紙,草草寫下方向,掛上電話,起身下床。腎上腺素像濃縮咖啡般衝擊我的神經。整棟房子仍靜悄悄的,我一把抓起老舊磨損的醫事包。
淩晨的空氣像清涼的蒸汽浴,鄰居家的窗口沒有透出一絲光。我一邊把深藍色旅行車退出車道,一邊注意走廊另一頭一樓窗邊明亮的燈光,那間客房裏睡著我十歲的外甥女露西。在這孩子的生命裏我又錯過了一天。星期三晚上我去機場接她,但到現在為止,我們鮮有機會共進一餐。
上公路前的一路上空蕩蕩的,幾分鍾後我疾駛過詹姆斯河。遠處的後車燈像閃爍的紅寶石,而市中心的摩天大樓鬼影憧憧般顯現於後視鏡中。從兩側延伸出一塊塊黑暗的平原,隻在邊緣有細細一圈模糊的光暈。在遠處某個地方,有那個男人,我知道。他可以是任何人,他直立行走,睡覺時有一片屋瓦罩在頭上,手指和腳趾也各有十根。他很可能是白人,比四十來歲的我年輕很多。照一般標準,他再平常不過:大概不開寶馬,不光顧酒吧,也不去商業區購買高檔服裝。
但話說回來,也不是沒有那樣的可能。他可以是芸芸眾生中的任何一個,那種你獨自與他同搭電梯上了二十樓,過後再也記不起來的人。
他成為這個城市自命的黑暗統治者,占據成千上萬與他從未謀麵的人的心頭,此刻他占據了我的心頭。無名氏先生。
這些凶殺案兩個月前才開始,他可能最近才從監獄或精神病院出來。至少上個星期人們這麼猜測,但這樣的說法隨著案情在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