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吧,和明,我非常想聽。”
浩美催促著,高井和明又用手擦了擦臉。用兩隻手擦臉然後再仔細地盯著手看,這好像是他的習慣。但是,他小時候可沒有這個習慣。這是在從孩子到大人的成長過程中養成這個習慣的。什麼是浩美不了解的地方呢?浩美不可能完全了解和明,是的,許多事情他都不知道。正因為如此,豌豆這次策劃的計劃才會落空。
“那是上個月的一天。”
和明去看望栗橋壽美子,她正在床上睡覺,頭放在枕頭上,仰著臉,嘴半張著。
“因為她睡得很香,所以我想馬上回去,當我剛想從床邊離開的時候,你母親說話了,好像在叫我。所以我就停下腳,和你母親搭話。”
栗橋壽美子仍是仰著臉躺在床上,突然她把兩隻眼睛睜開了。高井和明嚇了一跳,差一點逃出病房。
“你母親兩眼發紅,她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兩隻胳膊,大叫起來——救救我,有人要殺我!”
和明急出了一身汗,不知道如何讓栗橋壽美子安靜下來,壽美子死死抓住和明,幾乎把他按倒在床上。
“我說,你媽媽一定是做噩夢了,住院後環境變了,會做一些奇怪的夢的。”
壽美子像是在發泄似地自言自語。浩美在追我,浩美非常恨我,浩美要殺了我。
“我笑了笑說,浩美不可能殺他媽媽的,他不是獨生子嗎?也是我小時候的朋友,浩美不可能殺他媽媽的。”
像是第一次見麵,壽美子仔細地看著和明,放開了被她抓住的手,抱著自己的頭。然後呻[yín]般地重複——你什麼都不知道,誰都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我被魔鬼折磨著。
她轉過身去,對束手無措的和明講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現在浩美的姐姐、還是個嬰兒的浩美,根本不是突然死去的,而是我殺死的,用枕頭捂死的。
坐在駕駛座上的栗橋浩美感到一絲冰涼的寒意,他縮緊了肩膀,好像是反射作用,他的兩個膝蓋也在咚咚地跳。穿著運動鞋的腳踢飛了無意中掉下來的煙,煙沒有了。
“我母親為什麼要殺我姐姐?”
栗橋浩美小聲地問,高井和明也小聲地回答。
“現在看來,是育兒神經官能症。”
“這種病?快三十年了,一直有嗎?”
“有,隻不過沒有起過名字而已。”高井和明說,兩隻眼睛顯得很悲傷。
“我一直也不承認自己的視覺障礙。”他像是要批評別人似地用堅定、短促的口氣說。
“現在還有好多人因為不承認自己的病而苦惱。”
生病——育兒神經官能症?但是浩美卻不這麼認為。他想起了母親的祖母和一個男人為情而死的故事,而且,父親不止一次地奚落這件已經過去的事情。
他也曾聽到過熟睡中的父親在叫,你欺騙了我,我要壓住你。
說不定,父親是在懷疑母親?剛剛出生的長女浩美、嬰兒浩美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不是責問過母親?
或者,也許是父親放棄了不要孩子。隨便生下來,就隨便養大吧。我不想要有著你的血統的孩子,有著和你一樣[yín]蕩血統的孩子。何況又是個女孩子,長大後,一定會和你一樣的。
於是她變得憤怒、絕望、自暴自棄——母親在嬰兒身上為這種沒有寄托的感情找到了突破口,嬰兒的命。
於是用枕頭讓嬰兒窒息而死。三十年前,一般人還不會認可母親故意殺死自己的孩子這種事情,所以醫生也認為嬰兒是突然死亡。
壽美子沒有說話,她沒有如實交待是自己殺死嬰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