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危急關頭每次都會有一個小男孩出來吹一口氣,把滿屋子硝煙吹掉,讓空氣恢複清新,雖然他並不知道他有這個本領。這個小男孩名字叫凱爾,今年9歲。

現在我知道,即使對一般人來說,身為父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更曉得,身為父親和多重人格患者,比在佐治亞州從事桃子買賣還要困難。它給我帶來無窮的歡樂,但也給我造成無法言喻的痛苦。我知道,凱爾需要——而且應該得到——正常的、穩定的生活,這樣他才能夠好好長大。我和瑞琪有責任提供凱爾這些東西。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殘酷的笑話,因為身為一個多重人格患者,我唯一正常、穩定的表現就是一貫的不正常。

我真的想讓凱爾有個正常的父親。我真的想讓他覺得,他跟他爸爸心連心。我真的想讓他知道,他父親是一個值得他信賴、敬仰的人,而不是一個莫名其妙隨時都會轉換身份的瘋子。我多麼渴望跟凱爾保持連接啊!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心肝寶貝。

所以,每天我都得睜大眼睛努力看著我兒子——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心——努力保持我的父親身份,不要在他麵前變來變去。每天重複相同的事情……讀故事書給凱爾聽,幫他準備午餐,跟他交談……讓我覺得我跟我兒子連接在一起。這種連接對我們父子加倆來說都十分珍貴。它提供凱爾他所需要的父愛,它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完整的人。

最讓我感到痛苦和困惑的是,重複這些日常的事情,努力做一個正常的父親的同時,我也經常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座小島上,遠遠望著我兒子,凱爾也知道這一點,他真的知道。

每次,當我的一個分身突然冒出來,或者,當我的那群夥伴開始騷動的時候,凱爾就會呼喚我:“爸爸,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趕快回來!”這時,我就會聽到他那尖尖細細的聲音,跟隨著一個瓶蓋,漂過我內心中的海洋,傳送到我的耳邊。我就會對自己說:“天哪,我得趕快回去!我得趕快回到我兒子身邊!”於是,我跳上了那個瓶蓋,伸出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的劃,直到我看到那個翹首盼望我回來的小小身影。隻要我知道,凱爾在聲音的另一端,我死都會趕回來。然而,同時我也知道,我離我兒子非常遙遠,時不時就會靈魂出竅,神遊各處,不能常常陪伴在他身邊。一想到這點,我心裏就會感到非常難過。我不想讓凱爾把我看成瘋子——那個原本應該陪他在門廊上玩耍的父親,這會兒卻躲藏在閣樓裏,扯起嗓門不知嚎叫什麼。我要當一個在門廊上陪兒子玩耍的父親。

各位知道,全世界哪一樣東西最讓我感到恐懼和痛苦嗎?我最怕的,倒不是凱爾會把我當成瘋子,也不是瑞琪不再愛我,更不是我會回到精神病院。我最怕的是一柄耙子。我管它叫“否認的耙子”。從我四五歲開始,這柄耙子就一直扒著、刮著我的身體,日日夜夜發出陰森可怖的聲音。它逼迫我否認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否認我的親人曾經傷害我,否認我是一個具有多重人格的人。

這些年來,我隻顧伸出雙手捂住耳朵,厲聲尖叫,試圖掩著這柄耙子發出的叫聲。最近我才開始察覺,是我自己的手握住耙子,是我自己的喉嚨發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叫聲。

謝天謝地,我終於放下了這柄耙子,感覺有點怪怪的,因為我已習慣手裏握著它。有時我會忍不住想把它檢起來,重新握在手上,但我已下定決心,這一輩子不再碰它。漸漸地、慢慢地,我開始接受和了解我究竟是誰、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我終於跟我自己——或者我應該說,跟很多個自己——重新連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