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者無路》
原載《科幻世界》06年五月號,作者遲卉
引子
離開家的那一天,我沒有回頭。
媽媽送我到車站,或許那個時候她已經意識到我將一去不回,但是她隻是微笑,手指撫過我的眉毛和耳朵:“妹妹,好好照顧自己。”
我把自己放逐到網絡波濤洶湧的深處,像一葉浮萍漂過大海。那一刻我突然想握住媽媽的手,掌心卻隻是一片虛無。我在深淵的盡頭呼喚自己的名字,因為已經沒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我從不曾告訴任何人,我想回家。
當我從被淚水浸潤的夢境中醒來時,又是一個蒼白的早晨。貓咪阿克夏蜷縮在我被窩裏,均勻得打著呼嚕。陰霾的天空,斜飛的雨絲,溼潤粘稠的空氣,現實,南方。
我翻了個身,再度入睡。紛亂的夢境在記憶裏消失無痕,仿佛一張被格式化的磁碟,空白。
其實,我隻是在刻意地遺忘。
刀手
上午,11:30。
敲門聲。
“喂,夏雪姣,有人敲門。”阿克夏把它的爪子搭在我的臉上。
“知道了。”翻身,蒙頭,睡覺。
執著的敲門聲。
阿克夏鑽出被窩,優雅地伸了個懶腰,扒拉了幾下昨夜的貓糧,很沒有胃口地趴在我的枕頭上:“有人敲門,夏雪姣。”
“我他媽的知道了!”我跳起身來,掀開被子,三天前放在床邊的半杯泡麵被我踢翻了,湯湯水水,一片狼籍。屋子越發狹小。
頑強的敲門聲。
我胡亂地抓了件衣服披上,踩著滿地的紙片垃圾髒衣服走到門前。門鏡中,一個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白淨的臉上木木的,什麼表情也沒有,一副我不開門就接著敲下去的架勢。
“你找誰?”我沒好氣地隔門喊。
“我找……”男人突然不說話了,從筆挺的灰色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朝著門鏡舉起來,上麵隻有兩個字——刀手。
“買菜刀的在市場,下樓左轉!”朝著門吼完這一句,我轉身從門邊的櫃子上抓下牛奶和貓糧。
阿克夏跑來,尾巴豎得高高的,很認真的盯著我,完全無視貓糧的誘惑。就一隻貓而言,那表情相當的嚴肅了。
“找刀手的?”阿克夏問。
“下午搬家。”我小聲回答。
它不滿地呼嚕兩聲,從我手中把貓糧叼了過去。貓不喜歡離開自己的領地,我們這樣漂泊,每次阿克夏還沒有充分享受他奮力戰鬥才贏得的母貓們,就不得不離開了。
“哪個耗子養的混帳把我們的地址泄露出去了?”阿克夏抱怨著,把貓糧嚼得哢哢響。我叼著牛奶,開始把衣服扔進箱子。
敲門聲。
我掃了一眼門鏡,這個男人相當固執,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嘩啦一聲,我拉開門,叉腰立在中年男人麵前:“你有病啊!”
男人愣住了,也許像他這樣帶眼鏡穿西裝,溫文爾雅,褲子上還有粉筆灰的教師絕少被人這樣對待;又可能是因為他本以為眼前會是一個蒼白瘦削,眼神冷漠的男人,結果卻看到一個邋遢不堪的年輕女人,頭發蓬亂,氣勢洶洶地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
“我找……刀手。”他的聲音很小。
“刀你個頭啊!要自殺買菜刀到樓下市場去,老娘這裏沒有菜刀買,送你根繩子吊起來要不要?哪個精神病院沒關門把你給放出來了?跑到人家家裏買菜刀,你腦子進水了哈?快滾!老娘看你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