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起初有了詞語。人類宇宙慢慢編織,詞語便被賦予了血肉。惟有詩人能擴張宇宙,發現通向新真理的捷徑,就像霍金驅動器在愛因斯坦時空的屏障之下一穿而過。

作為詩人,我想,一名真真正正的詩人,就是要成為人類的化身;接手詩人的衣缽,就是要攜帶聖子的十字架,就是要承受人類聖母的分娩陣痛。

成為真真正正的詩人,就是成為上帝。

我試圖把這想法解釋給天國之門上的朋友聽。“尿,屎,”我說,“屁眼直娘賊,天打雷劈屎天打雷劈。。噓噓。天打雷劈!”

他們搖搖腦袋,笑笑,走了。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偉大詩人的行為方式。

黃褐雲下起酸雨,打在我身上。我涉過齊腿的爛泥,清掃著城市下水道中的榨血草。第二年,老泥巴死了,當時我們正忙著工程,要把第一大街運河開拓至中池泥灘。發生了一起事故。他當時正爬在一個粘滑的沙丘上,想要拯救一朵硫磺玫瑰,不讓滾滾前進的灌漿機將它毀掉,然後發生了淤泥震。隨後不久,戚蒂結了婚。雖然她仍舊兼任著窯婦,但是我看見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綠海嘯卷走泥灘市之後不久,她就難產而死。而我則繼續寫詩。

也許你會問,隻有右腦半球的九個詞語,華麗的詩文是如何寫出來的呢?

答案是:我根本就不用詞語。詩僅次於詞語。在根本上這是真理。我處理“物自身”①,暗影背後的物質,編撰強大的概念、明喻、內在聯係,就像工程師蓋樓一樣:先構造出晶須合金骨架,然後玻璃、塑料、彩鋁才會出現。

慢慢的,那些詞語回家了。我的腦子開始重訓重組,那進行得相當完美,真是不可思議。左半球丟失之物在別處安了家,在損壞區域重新奪回了首席位置,就像拓荒者回到了被火燒火燎的草原,而草原卻被火燒得更肥沃了。以前一個簡單的詞,比如“鹽”,都會讓我期期艾艾、氣喘籲籲。我的腦袋會在虛無中深挖一氣,就像舌頭舔向沒牙的牙床一樣。而現在,詞語和詞組慢慢湧了回來,它們仿佛被遺忘的玩伴名字,又出現了。白天,我勞作在汙泥場,夜晚,我坐在我那四分五裂的桌子旁,在那酥油燈嘶嘶的照射下,撰寫我的《詩篇》。馬克·吐溫曾以他自己慣於的方式發表過意見:“正確的詞語和幾乎正確的詞語,它們的區別,就是閃電和閃電蟲②的區別。”他是在逗趣,但這並不全麵。那段時間,在天國之門上我開始撰寫著我的《詩篇》,我發現,找到正確的詞語,相比接受幾乎正確的詞語,兩者間的區別,就好比一個是被閃電擊中,一個單單是觀看閃電表演。

於是我的《詩篇》開始了,成長了。我把詩寫在循環利用的榨血草纖維製成的苯上,那是他們成噸成噸地生產出來作為草紙用的;我用廉價的標簽筆潦草的寫著,那筆是在礦工共同商店裏買的。《詩篇》初具規模。隨著詞語回來,就像三維拚圖的碎片各就其位一樣,我發現我還需要一個形式。我回憶起巴爾薩澤君的教學,試著用了用彌爾頓的敘事長詩的韻律感十足的華貴。信心回來了,我又加入了拜倫的羅曼蒂克的感性,同時加入了濟慈對語言的稱頌。我把所有的這些都攪了進去,還摻了少量葉芝那才華橫溢的犬儒主義,加了一撮龐德③的晦澀、故弄玄虛的傲慢。我把它剁碎,切丁,加入了另一些佐料,比如艾略特遊刃有餘的比喻,玳蘭·托馬斯的位置感,德爾莫·施瓦茨的末日感,斯蒂夫·藤恩的恐怖筆調,薩姆德·布列維的清白宣告;丹東對繞彎子般的韻律結構的喜愛,吳僑之對自然的崇拜,以及埃德蒙·吉菲裏拉的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