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其他的東西。”我對他說,雖然自己也不是十分確信。我回想起在我離開佩森不久前,偉大的教皇烏爾班十五世的葬禮。作為大流亡前傳下來的傳統,教皇的屍體沒有用防腐劑。它被停放在休息室內,而沒有放在主會堂內,它正等著進入普通的木棺中。那時,當我幫著愛德華和弗雷蒙席給僵硬的屍體穿上法衣時,我注意到,屍體的皮膚是褐色的,嘴巴是鬆弛的。

醫生聳聳肩,結束了例行公事的屍檢工作。正式調查非常簡短。沒有發現嫌疑犯,沒有動機。關於死者的描述被發送到濟慈,但是死者本人於第二天就被埋葬在爛泥木板和黃色叢林之間的貧民窟中了。

浪漫港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黃色堰木建築,堆砌在腳手架和厚木板的迷魂陣中,延伸至遠處湛江江口的泥灘上。江口寬約兩千米,江水洶湧澎湃,一路奔向托柴海灣,但是隻有少數幾個河道可以通行,疏浚機在日夜不停地勞作。每晚,我躺在我那廉價的房間中,窗口大開,疏浚機的捶打聲聽上去就像是這個城市的邪惡心髒在撲通撲通跳動,而遠處海浪的沙沙作響就好似它那傷感的呼吸聲。今夜,我聽著這個城市的呼吸聲,忍不住想起那個死者被剝掉皮後的臉。

船員們在小鎮邊陲停頓了片刻,然後會把乘客和貨物運到內陸的大型種植園,不過,我沒有多的餘錢了,無法繼續留在船上。準確地說,我的錢足夠讓我自己上船,但是我無法支付我那三箱醫藥和科學工具的運輸費。我仍舊很想去那,去為那些畢庫拉賣命,可是現在,這看起來越發地可笑和荒謬。僅僅是為了要達成某個目標(真是奇怪的需要),為了完成我自願承擔的流放(帶著受虐的決心),促使我堅定地溯河而上。

兩天後,有一艘船會從湛江出發。我已經預訂了個位子,明天我打算把我的箱子搬到船上。把浪漫港拋諸腦後,不會有什麼困難之處。

第三章

第四十一日:

“恩珀羅迪克·旋焰”繼續緩緩地溯河而上。自打兩天前離開梅爾頓登陸地以來,還沒看見人類棲息地的影子。河堤兩岸樹木叢生,仿佛一排綠牆;甚至到河流窄到隻有三四十米的地方,這堵牆仍然矗立在那,幾乎是壓在了我們頭上。黃色的光線就像液體黃油一樣濃豔,穿過棕色的湛江水麵上那些高八十米的樹木的葉子,慢慢地滲透進來。我坐在中心乘客座艇那鏽跡斑斑的錫製屋頂上,緊張兮兮地等著特斯拉樹首次印入我的眼簾。加迪老頭坐在我旁邊切著肉塊,他停下來,從牙縫中擠出一口濃痰,朝邊上噴去,然後朝著我大笑道:“這麼走下去的話,肯定不會碰到火焰林的,”他說,“假如這兒是,那他媽這樹林附近就不會是這樣子。你得爬上羽翼高原,才能看見特斯拉。神父,我們連雨林還沒出呢。”

每天下午都會下雨。說實話,稱其為雨,實在是顯得太過溫和了,我們每天都飽受暴雨的侵襲,海岸因此變得朦朦朧朧,船的錫屋頂被雨擊打得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也使得我們本來就慢吞吞的逆流之旅更加遲緩,直至於我們看起來就像是靜止不動了。每天下午,河流似乎會變成一條垂直的湍流,假如我們繼續前行,船看起來就像是在攀登一條瀑布。

“旋焰”是一艘底部扁平的古老牽引船,另有五艘座艇拴在它邊上,它們就像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正緊緊抓著他們疲憊的母親。三艘兩層的座艇裝載著大捆大捆的貨物,它們將會被賣給河岸邊的幾個農場和居民地的人。另外兩艘呢,外表看上去像是為溯河而上旅行的當地人提供的住房,但我懷疑其中幾個住戶是座艇上的永住客。在我自己的歇腳處,最顯耀的是地板上一塊汙跡斑斑的墊子,以及牆上仿若蜥蜴的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