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燭台殘煙……不!端的竟是從洪季常靈台上縹緲升騰的一息怪煙!
黑暗中,隻見他身軀不住地搖晃,雖是坐在椅子上,但身軀擺動的幅度饒是驚人,宛若發了臆病,又似乩童在請符作法般,而那怪煙在窗前的一線月光下騰挪跌宕,縈而不霰,始終在他的頭頂正上方盤繞往複,恰如一名淒雲慘霧裏的妖姬正拖著流連水袖在其頭頂翩然而舞,直叫人看得寒毫倒豎,無可名狀。
忽然間,洪季常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呆呆地定在一處,雙手依然是覆在頭頂,而那怪煙亦隨著他動作的停止而逐漸飄散怠盡。許是他折騰累了,暗裏傳來陣陣急喘,續而又是一疊聲地“桀~桀~”怪笑,笑聲細而低微,但似有著針椎般的穿透力,依依艾艾卻又揮之不去,在這樣的靜夜裏顯得格外悚然。
這番怪笑引得值夜兵士至文書門前,輕輕叩門問道:“文書可無礙?端的會有此聲響?”
室內歸於靜寂,須臾隻聽得“吱呀”一聲,房門洞開,文書立於門前,麵若金紙地沉聲答道:“無事,奈何有事?”
值夜兵士一臉惴然:“方才此處確似有一番古怪聒噪啊,怎地現卻沒了動靜?”洪季常此間沉吟半晌,有些不耐煩地應道:“許是聽錯了甚麼禽鳥嘶叫之聲吧,端的無事,我且睡了!”
值夜兵士見狀,也就不複理會,告了個安便徑自走開,洪季常左右掃視一番,見再無他人,便也就急急關了房門,繼而依微昏黃的燭光自窗前映了出來,卻再未聞得半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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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篇《溯緣》 溯緣 006 腹裏別洞天[完結]
燈影曳曳下,方才驟然驚現異變之狀的洪文書,此時正坐於桌前,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那把鉸剪。隻見他雖麵容寧靜,吐息均勻,但一張臉皮在燭火照耀下竟是如此生冷而隱隱泛出金鐵之色,他看得甚是認真,那把鉸剪在他手中顛來倒去地往複瞧了數遍,似是仍未看夠一般。
鉸剪的刃口新而鋒利,淬火適中,咬合處閃爍著幽幽藍光,洪季常緩緩地將它移至左臂,忽而猛地刺下旋即往上一撩,竟將自己的膀子上剮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創痕!即時,一件更為匪夷所思之事出現了,那皮開肉綻的傷口並未若想象中一般血花噴濺,甚至於在創麵附近無絲毫滲血,而複觀洪季常竟是一臉獰笑,似察覺不得疼痛,這…這樣的行為,這樣的反應,他究竟還算是個人麼?
但頃刻間,那外翻的傷創處忽而不規則地蠕動起來,漸漸地,一些若榕樹根須般的肉芽至傷口兩側慢慢鑽出,愈來愈加繁茂並糾結牽掣在一處,洪季常此時亦如陶醉般地深吸一口氣,周身舒暢通泰地將頭後仰了過去,雙瞳吊白,嘴廓延伸變形至不可思議的闊度,一條血紅的舌頭耷拉在口側,喉間不時發出陣陣嗚咽低吟,其印堂間籠罩著一層青碧之氣,活脫脫即是修羅煉獄間的惡鬼現世!
鬥室間一片死寂,氣氛詭異非常,隨著傷創處在肉芽的覆補修繕下漸而痊愈,洪季常的神色亦緩緩回複至尋常之態,他低頭瞧了瞧愈合的臂膀,又抬舉伸縮地活動了幾下,似是對這樣的結果格外滿意,頗得玩味地自語道:“天道循環?誠不知確有逆天行事之機啊……”
話音未落,洪季常似是思酌得甚麼要緊之事,急火燎燎地將《乩神臨洲誌》一把抓起緊抱於胸口,怕是周遭有人要搶奪了去般,顧盼四下,在這簡陋粗潦的寢室內竟尋不得一處適宜的藏匿之地,“端的了得的物事,難不成將它吞在肚裏……”洪季常嘟囔絮語道。
“吞在肚裏!?”這無意的呱叨似又令其靈光一閃,“怎會未想得如此這般……”隻見他緩而著力地將那殘籍卷曲成筒狀,用繩細細地縛結捆綁,再取了油紙,密密疊疊的裹了幾層,算是打點得當。隨後,他再次拿起桌上的鉸剪,撩敞了上衫,在腹腔處用手指度量比劃著……
這……這個怪物究竟想要如何?
不待片刻,這非人非怪的洪文書竟使著鉸剪,慢慢地在腹部偏下處劃出一扇“幾”字型的深創!難道他是想……?
誠是如此,他慢而輕緩地將腹部的皮肉揭開,竟恰似揭開一片窗欞活頁般,腐紅色的血肉即在眼前,依稀看得森白的肋骨和蠕動的髒器五內,旋即他又將已卷成筒形的《乩神臨洲誌》小心地置入肋間,最後覆上翻開的皮肉,讓那些已冒首攢動的肉芽逐步修繕創麵,如此看來,他竟然想得將本身一具皮囊權作藏匿書卷的容器,此番行經端的是令人瞠目結舌,無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