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1 / 2)

就睡了。但從這一天起,我漸漸的虛弱,幾乎一病不起。

直到我略好些起身梳妝時,我的麵容和身體徹底改變了。膚白麵細,宛如那株月季。

但我虛弱得連房門都走不出去。一生克製守禮的我,居然夜夜陷入濃情的春夢之中。

其實春夢的內容,我真的記不清了。但醒來總是四肢酸軟,疲憊欲死,心口突突地跳,有幾分亢奮,卻有更深的羞恥。

真不明白,我算是念過書的女人,一直很潔身自愛,即使在外走動,也目不斜視。為什麼會做這樣淫邪的夢?

夜裡春夢糾纏,日裡虛弱漸深,食不下嚥。最終我隻能喝水,蜷伏在窗下,曬著太陽打瞌睡。外表完好,內在卻漸漸消耗殆盡。

不到半個月,我連梳洗都有困難,一跤跌倒,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我想,我真的快死了。

真不懂,到這種地步,我還不想死。明明生無可盼,但我就是還想活下去。

哆嗦的爬起來,我扶著妝台坐下,呆呆望著銅鏡裡美麗的容顏,非常陌生。我突然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依舊是醜陋的蟾蜍姐,卻可以健健康康的走動,燈下刺繡,閒來整理菊圃,心有所感,可以玩玩丹青筆墨。

將來我會漸漸蒼老,從蟾蜍姐變成蟾蜍嬸、蟾蜍婆。無憾無恨的生老病死。

而不是現在耽一個我不認識的美貌臉皮,夜裡做著羞恥的夢,醒來卻麵對自己來日無多的虛弱。

飛快的拭去落下來的淚水,我想劃下鏡袱…卻在銅鏡裡看到我身後有個男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猛然轉身,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個男人扶住我,“朱小姐,莫怕。我是郎家宗親,想同妳商量郎世宗先生的事情。”

他很快的放開手,殷勤的倒了一杯水給我。

我迷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我家老僕重聽,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但脾氣非常的壞,誰也不能進我們家門。為什麼會放這個陌生男人進來?

他長得非常高,肩膀寬厚,眼神如電。頭髮剪得很短,但髮質粗硬。表情雖然溫和,卻內蘊著隱隱的桀傲不馴。他手裡抓著一頂帽子,身穿長衫。

我不認識他,也確定父親的故友沒有這個人。

“…郎世宗…是誰?你又是誰?”我愣愣的問。

“他…咦?”他仔細的看著我,“咦?怎麼會這樣?”他端詳了好一會兒,兩道刀裁似的濃眉漸漸聚攏,自言自語似的,“莫非我錯了?抱歉,朱小姐,我先告辭。”

他踏出房門,瞬間消失了蹤影。

移真似夢,我呆了過去。

但那天晚上,我就沒做任何夢,終於有了一夜穩眠。

隻是第二天,他又來了。

一樣是無聲無息的出現,但這次我就沒嚇得那麼厲害。他依舊客氣有禮,“朱小姐,我姓郎,名七郎。我母親是府城人氏,父親來自犬封。”

犬封。我讀過山海經,但我沒想到裡頭的遺民會走到我麵前。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出現的時候,我會有那種莫名的壓迫感。

因為他不是人…起碼不完全是。

“…郎先生,你二度造訪,到底有什麼事情?”我問。

“我受宗親之託,希望朱小姐同意和郎世宗先生離緣。”他平靜的說。

我有點想笑,並且荒謬絕倫。“…我沒嫁過人…就算不是人也沒嫁過。”

他定定的看著我,眉頭再次皺緊。“朱小姐,我想妳也看出來了,吾等乃異類。

人與妖共存於世,自有其規則與秩序。這次是郎家理虧,若妳同意離緣,郎家同意負擔妳往後的生活,並且加以補償。”他將一張產業清單遞給我。

我略看兩眼,不太感興趣的還給他,“不用了,你看不出來?我快死了。我不認識什麼郎世宗…要離緣就離緣吧,你們高興就好。”

“有妳這句話就行了。”他含笑的站起來,“朱小姐快人快語,郎某感激不盡。”

都到這地步,還有什麼值得怕的?“郎先生慢走,不送了。”

他反而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我。“…朱小姐,妳的權利,郎某會力爭到底。”

我忍不住笑出來。他這個公親倒是作得很不偏心。“謝您心意了。但凡死人,是不用任何權利的。”

“…朱小姐,妳想死麼?”沈默良久,他突然冒出這句。

“我不想。”我乾脆的回答,“但天不從人願,自古皆然。”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說什麼。終究還是碰碰帽簷,離開了。

然後,我再也沒有做任何春夢,隻是虛弱的速度,變得非常劇烈,我連床都下不了,甚至連水都不得飲了。

我心底明白,就快了。但我沒想到會有如此荒謬之事。

在郎先生拜訪後第十日,我試著下床梳洗,卻重心不穩的滑倒,擦傷了左手。見血處,劇烈的疼痛,冒出了小小的花芽,頃刻就怒放了碗口大的月季花,重重疊疊,香得令人頭昏。

這一朵誘發了下一朵,我痛到慘叫,但迸裂鮮血的花卻開滿了我整個左半身,甚至連房裡的木桌木椅都發狂似的開著豔紅的花,佔據了窗櫺和木門。進來察看的老僕立刻被吞吃了,淹沒在花海,隻叫喊了兩聲,就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