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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文 / 嬴春衣

八十年代初,這個本來毫無生氣的小縣城終於出了點讓人們欣喜的事。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廠房出現在了W縣的邊緣之處,廠區周圍被栽上了細細的白楊和垂柳,一排排的非常整齊,就猶如一台快要開場的戲的前奏,人們興奮的等待著,等待著通知。那時候,剛剛脫離大鍋飯的人們多麼期望新的生活,而這個建設在縣區邊緣的"燈芯棉絨廠"就是很多人最大的希望。能做一個國營工廠裏的工人是一建多麼榮耀的事。

陸續地,廠區附近有了來來往往的人,一掃原來亂葬崗的荒絕,現出了繁華的雛形。

何平也是這些湧躍的人群中的一員,那時候他剛剛21歲,小時候隨著父母親顛沛流離過,雖然沒有趕上打仗的年代,但也沒有享過福,舊中國的貧窮依舊困撓著他們一家人,上山下鄉活動如火如荼,而大鍋飯的懶散無奈和工分的嘲笑使人們一次次的希望著又失望著,好不容易趕上包產到戶,何平不顧自己父母的反對,硬將自己姓給改了,"何平"變成"和平",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們還不明白嗎?你們受了大半輩子罪,都是打仗給鬧的。現在新中國了,日子有奔頭了,這是''''和平''''帶來的,我感謝新中國,感謝毛主席,感謝''''和平''''!"

雖然他也經過了"白卷英雄"的年代,但他到底還是上過幾天學的。他說的話老實巴交的苦命父母是無法反駁,好在家裏還有好幾個兒子,有一個棄祖不認的逆子不算什麼,祖宗的姓是不會丟了的。

和平第一天去廠裏上班,見誰都打招呼,卻不是那種和氣的平等的招呼,他挺背著一隻手,笑的恰到好處,一幅領導的模樣,看著被他招呼的人一幅誠惶誠恐的樣子他就想笑,他也感覺到背後的指指點點,可他不在乎,遲早有一天他會真的變成領導。憑著自己的聰明能幹和對祖國的忠誠,一定能幹出一翻事業來。他在明媚的陽光下向許多看著他的或者沒有看著他的工友們說:"大家好!我叫和平,是禾苗的禾加口的''''和'''',平是''''和平''''的平,以後大家就是同事了,沒有什麼好客氣的,要多多的關照,互相幫忙啊!團結才是最重要的嗎!想當年,毛主席靠的是什麼,還不是咱們中國老百姓那種擰成一股繩的團結勁。這個團結力量大!一根筷子輕輕的就折斷了,一百根筷子抱一塊兒你能折斷嗎啊?不能吧……"

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人看著他的演說,但忽然間就像是商量好似的要將和平晾幹,"嘩"的都圍到了嶄新的大門口,大門完全敞開著,門蹲上大理石麵閃閃發光,一對獅子如一對威武的將軍般守在門口,門內兩間警衛房,這時候那幾個穿著警衛服的人員出於好奇,也都往人圈裏擠,想看看圈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和平尷尬的甩甩袖子,卻仍能擺出一幅領導的樣子去撥開人群,結果被一堆熊熊燃燒的黃紙和一個頭發花白的滿臉充滿詛咒的老頭嚇得後退了一步,老頭似乎注意到和平,嘴角揚起了一絲諷刺的笑意。和平指著老頭問:"唉!老頭,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為什麼在這裏燒紙錢?"

老頭並不答話,依舊不住的叩拜著,嘴裏喃喃的說著什麼。人們都竊竊私語著,和平細聽了一下,好像說是老人的兒子原來是埋在這片亂葬崗上的,但沒等老人來得及將墳遷出,已經被幾輛機車將這裏夷為平地,他的兒子的屍骨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和平聽了,想著早就提倡的破四舊。既然我是新中國的新青年,當然要帶頭破四舊,於是說:"老頭,你兒子的屍骨找不到了就找不到了吧,現在是什麼年代?人死了都會化成土,你在大門口燒紙錢就是迷信,而且還打攪了工廠的正常秩序,引起了亂。現在,我命令你,敢快離開這裏,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