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裏頭坐著個中年人,容貌和慕容淵有幾分相似,精神抖擻。見到明姝,他笑,“回來也就罷了,還帶來這麼一個標誌的小娘子?”
中年人便是慕容叡口裏的十六叔慕容士及。
慕容叡趕在明姝後麵跳過門檻,聽到這話,他咧嘴一笑,“要是真有這麼標致就好了。十六叔,這是我的嫂嫂。”
慕容士及咦了聲,“我記得你的阿兄……”
他抬眼看向那個女子。看上去比慕容叡都還要小上那麼兩歲,身上衣裙樸素,梳了婦人的發式,可是發髻上沒有多少首飾,隻有素淨的那麼兩根玉簪子。
慕容士及滿臉恍然大悟,“這樣。怎麼……”
於氏搶在慕容叡之前開口,“是這樣的,年關將近,郎主和夫人讓二郎君過來給您送些禮。”
“我沒問你。”慕容士及眉頭一蹙,“你出來多嘴多舌幹甚麼?”
於氏沒預料,臉頓時漲紅了。她垂頭站在後麵。
“是我想著要過年了,所以給十六叔送點東西。”慕容叡上前幾步,直接在中年人麵前坐下。
“難得你小子有孝心。”慕容士及笑。
明姝聽到身後於氏那兒傳來的幾乎不可聞的輕哼。
慕容士及和慕容叡說完了,招呼明姝坐下,“新婦快些坐下,我這裏沒有任何好的,新婦不要介意。”
“是兒禮數諸多不周全,還請長輩不要責怪才是。”明姝屈了屈膝,脫了腳上的鞋子,坐上坐床。
“我家堂兄和嫂子都還好吧?”慕容士及問。
“家公一切都好,不過阿家有些小病,需臥床療養。”明姝答道。
慕容士及點點頭,“我在武周縣,事情也多,尤其朝廷考課快要到了,忙得也脫不開身。不能親自前去探望。”
他滿臉遺憾,歎了口氣。
“阿叔不必歎氣,阿叔的難處,家公和阿家也知道。”明姝雙手放在小腹上,答的中規中矩。
她說完,讓於氏把這次送來的禮品單子送上,“還請阿叔過目。”
慕容士及看都不看,直接擱置在一邊,“不用了,都是親族,都是心意,還看甚麼?”
說著,他伸手往慕容叡後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弟弟念叨你好會了,正好你回來了,教他點拳腳,免得留在家裏發瘋。”
“十六叔讓他好好讀書不就行了?”
“那小子不愛讀書,我為他這事快要愁死了。你去勸他,他聽你的話。”慕容士及在慕容叡背後拍了一把,他起來就往外頭走。
明姝見他往外頭一走,心下莫名有些發虛。眼前的慕容士及對她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陌生人。慕容士及是個武官,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文士的儒雅,等慕容叡一走,渾身上下的煞氣便如同流水滿眼開來。
那經過鐵馬金戈刀口舔血長年累月生出的煞氣,哪怕是個壯年男子都抵擋不住,更何況一眾女子。不一會兒,原本還恥高氣揚的於氏侍立在那兒,腦袋都不敢抬。
明姝稍稍好點,但也隻是好點而已。
幸好慕容士及轉頭看她,“新婦先到後頭去休息一下,從平城來這兒路上不好走,估計這會都凍著了,去後麵暖和暖和。”說完,他抬手就讓侍女送她去。
明姝心裏鬆了口氣,她到了謝,和侍女到後麵去了。
屋子裏頭生了火盆,烤了烤火,幾個侍女圍坐在一旁陪著明姝說話。
武周縣離平城不遠,但到底是在外地,心裏惶惶不安,說點話正好。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衝到室內,明姝一看,見著幾個帶著皮帽子的孩子腦袋從屏風後麵探出來,幾雙眼睛對著裏頭的女人們直打量。
那些小孩穿著圓領袍子,腰上係著短刀。一瞧就知道不是什麼奴仆。
他們指著明姝嘰嘰喳喳說些什麼,於氏聽了臉色一變,明姝起來,抓了一把糖塊在手裏,分發給那些孩子,孩子們得了糖,歡呼雀躍跑了。
於氏僵硬著臉,“娘子以後還是少拋頭露麵。”
明姝含糊不清的應了兩句。也沒把她當回事,出門不出門,決定的人是她,而不是於氏。
於氏見她答的敷衍,頓時怒上心頭。不過一個才加過來的新婦,何況還死了夫君,在夫家沒有依仗,還擺什麼架子!
明姝暖了手腳,小睡了會。
睡了小半個時辰才醒,起來重新梳洗了下,她重新穿上厚厚的綿袍,到外頭透透氣,屋子裏頭為了防風保暖,窗戶全部拿布給封死了,明明外頭是大白天,但是屋子裏頭卻是黑的入夜了一樣。
待久了難免覺得憋悶。要出去走走。
慕容士及的府邸比刺史府要小的多,格局也不是很大,感覺轉一轉,就能把整個宅邸給逛完了。她走過一道回廊,聽到小孩尖叫聲,轉頭一看,見著慕容叡和個五六歲的有孩子在玩射箭。
騎射是鮮卑人立身的根本,不論男女,都要精於此道。慕容叡脫了外袍,他大馬金刀,持弓而立,長弓在手,二三十步開外擺著一張箭靶。
此刻的慕容叡和平常看到的模樣有些不同,平常的慕容叡都是輕佻的,眼裏冰冷。此刻手持長弓,雙眼火熱而專注,俊美的臉上生機盎然,整個人佇立於寒風中,卻引人注目。
他緩緩從箭袋裏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他雙臂用力,扣線三指頭迅速鬆開,隻聽得空氣裏被破開的一聲,箭鏃深深釘入箭靶,箭靶呼的一下向後倒地。
那一箭的勁道之強,竟然直接叫箭靶哐當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