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嗯了一聲,明姝瞧見她臉上猶豫,讓她把話說全。
“二郎君說,五娘子要是怕,可以找他。”說完,銀杏把腦袋給掛在胸前,死活不作聲了。
明姝坐那兒半晌,“他這話甚麼意思?”
銀杏也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嫂嫂有事,做小叔子的出於道義,問上一句,情理之中。但說這話,可就大不合適了。
“五娘子,奴婢覺得二郎君怪怪的,奴婢可怕他了。”
明姝好會沒有說話,“以後咱們都離他遠點。過了這麼一年,咱們就回翼州了。”
夢裏男人的麵貌她已經怎麼都回想不起來,夢裏似乎能清晰看到他的臉龐,但是到現在,不管她怎麼用力的回想,他的麵目總是一片模糊。臉雖然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人的性格卻是最不容易變。
那男人霸道,行事無所顧忌。慕容叡現在還沒到那個程度,但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是啊,熬過這麼會就好了。代郡也太可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出手搶人。五娘子的衣著打扮還不是個普通婦人呢,這些鮮卑人還有沒有規矩了!”銀杏憤憤不平,說起幾日前的事,還後怕不已。
“好了。”明姝想起路上連續兩樁盯上她美色想要出手的齷蹉事,一樁比一樁凶險。活了這麼久,這麼凶險。如果沒有人來救她,就靠她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待會我去找小叔。”
“五娘子不是說要躲著二郎君麼?”銀杏眼珠子瞪的和銅鈴一樣,“怎麼?”
“一樁歸一樁,我不想和他有甚麼多餘的牽扯,但他救了我也是真。”她咬住下唇,“沒他,我恐怕也不能活著回來。”
銀杏無話可說。
休養了一段日子,等腳能下地了,才到慕容叡那裏去。
這段日子慕容叡可沒閑著,在武周縣裏走親訪友,除了晚上,幾乎一連幾天都見不著人。明姝去了,也撲了幾回空,到了傍晚,才抓到人。
這幾天越發冷的厲害,慕容叡一回來就在屋子裏頭把沾滿了寒氣的外衣脫掉,換上居家的綿袍,衣服剛換上,外頭的家仆就來報,說是娘子等在外麵。
慕容叡隨意整了整衣襟,就讓人請明姝進來。
明姝一進來,就見到慕容叡在整理衣裳。她下意識掉頭往外走。被慕容叡叫住,“嫂嫂都來了,怎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明姝背對他,“小叔還在整理衣冠,我出去避避。”
他聽著她話語裏已經流露出一股惱怒。
“這就不用了,我已經整理好了。”說著把手一垂,“再說了,嫂嫂不是外人,不必見外。”他特意在‘不是外人’四字上咬重了字眼。乍一初聽覺得沒有什麼,可是隻有明姝聽出裏頭的調笑。
抱也抱過了,還在外頭對人說她是他婆娘。當然不算是外人了。
她回過身來,見慕容叡已經隨意坐在坐床上,“嫂嫂坐。”
明姝坐下,他叫人把煮好的羊奶端上來。實行漢化也有好幾年了,但畢竟時間畢竟不長,加上代郡離洛陽千裏之外,執行起來就要打上不少折扣。慕容叡雖然會說漢話,但生活起居還是老一套。
羊奶已經煮過濾過了,飄著淡淡的腥膻,接著燈光,甚至看到上頭飄著的一層薄薄的油。
“嫂嫂喝吧,在外頭過了一夜,應當知道在這兒冷起來不是開玩笑的,喝這個才能禦寒。”他拿起陶碗,對明姝一送。
他說的都是真的,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隻有肉奶才能維持體溫,郊外的那一夜,她吃了點肉,和他依偎抱在一塊,才堪堪熬過了那個晚上。
她接了過來,垂首喝奶。
一入口,就是滿滿的臊味兒。庖廚下可能就是把羊奶煮開就行了,別的一概都沒有加,這麼喝起來,真的難以入口。不過再難喝,她還是一閉眼,把碗裏羊奶一飲而盡。
喝完就聽他問,“嫂嫂到我這兒來,是有事麼?”
如果沒事,也不會來了。
“我是來道謝的,多謝小叔。如果不是小叔,我現在恐怕……”
那個貌美的女子已經恢複了冷淡的客氣,眉眼低垂著。
賞心悅目的冰美人兒。
他內心嗤笑,隨即嘴角挑起一抹惡劣的笑,“既然嫂嫂是來謝我的,那麼嫂嫂帶了謝禮沒有?”
啊?明姝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他能出這麼一遭。
慕容叡大大咧咧手臂一伸,掌心攤開。
“嫂嫂該不會是就隻帶了自己來吧?漢人最講究謝禮,我不貪心,不管嫂嫂給甚麼都成,哪怕嫂嫂身上戴的也成。”
他滿眼真誠,好像她才是那個戲耍人的。
他不由得一樂,這個小嫂嫂嬌嬌小小,他一條胳膊就能把她給抬起來。沒想到叫起來這麼中氣十足?
於氏見慕容叡站在院子門口直樂,臉色不好看。小叔嫂嫂的,兩人出去這麼兩天,誰也不知道這兩個有沒有發生什麼,瓜田李下的,正說不清楚呢。這位郎君倒好,親自上門來了。
於氏是劉氏身邊的老人,在一般人家,做兒女的尊敬父母,連著父母身邊的老人一塊尊敬。可是這位二郎君叫人看不透,形式作為心狠手辣。於氏也不敢和這位硬來,萬一他真的勃然大怒,把她給怎麼樣了,也沒有人替她叫屈。
大魏律法,仗殺奴婢,隻需交一些錢財就沒事了。做爺娘的,自然不可能把親生兒子怎麼樣。
不能擺譜,就隻能拐彎抹角的勸了。
“二郎君。”慕容叡抬眼就見著於氏的那張臉,嘴角往兩邊翹,因為過於刻意,那嘴角活似在抽搐,要是再抖兩下,那就更像了。
慕容叡眉梢揚了揚,看著於氏。他不言不語,但那通身的煞氣,卻逼得於氏灰頭土臉,心跳如鼓。
“娘子在裏頭讓大夫治病,二郎君身為小叔,站在外頭似乎……有些……”於氏吞吞吐吐。
慕容叡嗤笑,“你想多了,我站在外頭又不是在屋子裏頭,有甚麼好不好的,再說了,嫂嫂是我救回來的,別人說三道四,小心自個舌頭被割下來拿去喂狗。”
他話語含笑,透出的卻是泠泠殺意。
於氏在這滴水成冰的天裏冷汗冒了出來,這位郎君站了會,和他來時一樣,施施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抖若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