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麼下去,恐怕是要真死了。明姝腦袋裏冒出這麼個想法。她不想死,這段人生才開始沒多久,她不想就這麼結束。
“小叔有甚麼辦法沒有?”她問道。
回答她的是沉默,慕容叡並不答話。明姝不能真的丟下他自己跑了,何況就算丟下他,她也不見得能脫困。
她不信他就真的對生死這麼無所謂。
“要死了,一同下去見了夫君,那也沒甚麼,夫君從來沒有見過我,就算再見著,也是和見陌生人一樣,何況家公和阿家都已經和我說了,等一年過去,就送我回娘家改嫁。”她歎了口氣,“對不住,不能如小叔所願了。”
“你們漢人不是最講究這個麼,怎麼我兄長才死了沒多久,就盤算著改嫁了?”慕容叡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添幾分魅色。
見他竟然肯答話了,她嗤笑,“誰說漢人注重守節了,誰家要是一根筋守節,那才是要被笑的呢。”她說完,伸手搓了搓凍僵的臉。
她轉過身還想說幾句,突然慕容叡神色一凜,明姝忍不住屏住呼吸。近乎空寂的空氣裏傳來幾乎不可察覺的步子聲,或者不該稱呼為腳步聲,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小了,若不是慕容叡神色有異,她還察覺不到。
篝火照亮的區域有限,在火光之外的區域,伸手不見五指,看不真切。
她的心懸起來,耳朵裏能仔細的聽到念那細細密密如同小雨一樣的腳步聲,正在越逼越近,隨著時光流逝,漸漸的,黑暗裏露出幾雙綠油油的眼睛來。那眼睛不是人類的,充滿了試探饑餓還有狡黠。
明姝瞬間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這麼些都是狼!
這個地方不見人煙,估計野獸橫行,這群狼,恐怕就是順著風嗅到了人的味道,一路尋過來的。
她渾身僵硬,下意識在手邊抓,一把把慕容叡用的槊抓在手裏,馬槊很長,而且死沉。她想要提起來,一時之間,竟然拿不起來。
“誰準你動我的東西。”男子嘶啞的嗓音在耳後之如雷炸響。她勉強扶起馬槊的手差點一歪。
“你現在舍得起來了?”
明姝往後一看,入眼的就是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喉嚨一緊,“剛才在地上躺夠了?!”
慕容叡不答,反而勾了勾唇角,露出個極其惡劣的笑容,隨即猛地握住她的手。瞬間巨大的力道壓在雙臂上,兩條胳膊順著他的力道,重重一揮。
這話引得慕容淵看了過來,目光稍有些古怪。
做嫂子的,兩眼盯著小叔子看,不管怎麼說都奇怪。
明姝不慌張,抬起那張清麗的臉,“我以前從未見過小叔,一眼之下,既然和我以前相識之人有些相識,所以不免多看了兩眼。”
她的眼睛黑的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目光明亮,沒有一絲躲閃。
慕容淵蹙眉,大聲用鮮卑語嗬斥了幾句什麼,明姝雖然聽不明白,但多少也能猜到是叫下頭的少年不要惹是生非。
那少年被慕容淵訓斥之後,恢複到了之前的冷漠。
慕容淵見他站在那兒吹冷風,不管自個如何叱罵,他都當被風吹走了似得,沒有半點觸動。這樣有一肚子火也全喂給自己吃了。
慕容淵歎氣,揮揮手讓少年下去。
他走了,明姝也沒必要留下來,她出去之後,正好和少年碰上。之前遠遠的瞧著,就覺得他生的極其俊美,可是靠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才發覺他的美近乎凜冽。像是開鋒了的刀,寒光凜凜,逼近了叫人冷汗涔涔。
明姝也沒想到能在外頭又碰上他,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扭頭就走。
“還沒問過小叔名諱。”明姝和少年再次見禮,問起他的名字,她到慕容家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都不知道還有這號人物,自然也不知道他姓誰名誰。
那少年郎年歲十七八,已經長得身量高大,足足比她要高出近乎一個頭。她就算努力的抬頭,最多發頂也隻是到他的下巴而已。
北方男人身高高大,尤其鮮卑人自小生在苦寒之地,加上以牛羊肉為食,生的要比平常人高大魁梧的多。可他站在麵前,壓迫感撲麵而來,幾乎叫她有點喘不過氣。
他琥珀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知道不知道,有何區別?”
明姝被他這話哽的半死,這人說完,挑唇一笑,低下頭來,“嫂嫂若是想知道,我寫給嫂嫂看好不好?”
正在她呆滯的時候,他卻持起她袖子下的手,手指一筆一劃在她掌心上寫。
或許因為常年操弓的原因,他的指腹粗糲,刮在掌心嬌嫩的肌膚上,輕微的疼痛之餘,又騰起奇異的微癢。
那夢境裏的一切似乎在此重生。她猛地抽回了手。
少年的手臂保持著方才的動作,抬頭看她。
麵前的少女已經兩頰緋紅,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恐懼。他眉頭微蹙,“嫂嫂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必了。”明姝恨恨的握了握拳頭,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她飛快的對他屈了屈膝,“我想起阿家那兒還有事等著去處置,就此告辭。”
說罷,逃也似的掉頭就走。腳下步子走的飛快,步履生風。
少年郎瞧那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小嫂子跑的飛快,雙手抱胸,在後頭朗聲道,“嫂子小心些,裙角太長,小心摔跤!”
他這話才落,那邊的少女竟然還真叫裙角給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她一張臉砸在地上,千嬌百媚的臉抬起來,白嫩的肌膚上沾上了幾道灰印子。杏眼裏水光盈盈,萬般可憐,他的笑聲因為那清澈見底的目光一滯,他大步過去,對地上的人伸出手。地上那人根本不買他的賬,見他如同見瘟神,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