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那女人在浴缸中的姿勢並沒有絲毫改變。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馬路上往來車輛和行人越來越多了。那女人所住公寓的其他房間陸陸續續拉開了窗簾,但令人不解的是,在那個女人的窗戶裏,時間似乎凝固了——沒有任何動靜。
安田看了看手表,時間已將近七點半,他偷窺那女人的房間已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啊!快一個小時了呀!”安田嘟囔著。也就是說那女人已經在浴缸裏泡了至少一個小時了。
街上開始變得熙熙攘攘。人聲和車聲混合成一種難以形容的低沉噪音,傳到了安田站立的五樓陽台。安田總覺得這是一種憂鬱的市音。尤其在通宵熬夜寫作,身體疲勞不堪的時候,聽到早晨大都市發出的噪音,總是讓他備感不快。
此刻,從房間傳來了妻子的聲音,看來妻子已經醒了。陽台的玻璃門微開著,安田擔心妻子會著涼,正準備伸手關門時,屋內又傳來了妻子的抱怨聲:“不用的話,就把電燈關掉吧。”安田慌忙走進屋裏,把雙筒望遠鏡藏在書架旁,然後關掉電燈開關。
安田躺在床上,床上留有剛去上班的妻子的體溫。他繼續思考著對麵浴室裏那個女人的事情。對安田來說,他雖以偷窺為樂,但卻有強烈的旁觀者心態。他生平最怕被卷入他人的是非之中,也怕為別人的事情拋頭露麵。總之,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如果周圍的人事出現異常,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一覺醒來,發現室內已變得昏暗。看看時鍾,已近下午六點。由於早上一直睡不著,所以一睡就睡到現在。此刻離妻子平常到家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鍾。他馬上想起對麵浴室裏的女人,心想是否該馬上起床,繼續去陽台用望遠鏡觀察。這時,一絲恐懼之感悄然襲上心頭。
安田起床後先去玄關拿晚報,仔細閱讀社會版的每一則報導,但找不到他預期的新聞。回到臥室打開電視,這時正好開始播報晚間新聞,他坐在床上凝神觀看,也沒看到任何特別消息。環顧屋內,他再次看到擱在書架旁的雙筒望遠鏡。於是,他拿起望遠鏡,鬼使神差地走入陽台。外麵天色已黑,也許那女人已經離開浴室了吧。但浴室窗戶一如早晨那樣開著。安田想,在這一點上,黃昏與早晨沒有變化。可是,現在浴室裏很黑,什麼都看不清楚。就這樣,安田怔怔地站在陽台上。因為剛起床,腦袋還是混混沌沌的。那麼,清晨看到的那一幕是幻覺嗎?
翌日,一月二十日清晨。當天色破曉時,安田常男又開始坐立不安了。窗外露出一抹魚肚白,他匆匆寫了兩三行字,便擲筆起身,走入陽台。令他吃驚的是,昨夜不知什麼時候竟下了一場大雪。這是近年難得一見的大雪,雪厚厚地覆蓋著街道和屋頂。為了不吵醒妻子,他關掉台燈,輕輕地走入陽台,並把玻璃門關緊。在陽台上,他用布抹去扶欄上的積雪,然後將望遠鏡置於扶欄之上。
他的雙眼靠近目鏡,將鏡身左右移動,尋找那女人房間的浴室。不一會,安田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恐懼的呻[yín],他的膝蓋開始微微顫唞。他看到那女人依然毫無變化地浸泡在浴缸中。多麼不可思議的景象啊!白雪皚皚且被淡淡晨靄籠罩的冬日清晨,一個女人橫躺在浴缸中。
“冷呀!”安田設身處地想象那女人一定非常冷。嚴冬的早晨,麵前街道的一切都蓋上了厚厚的白色,安田眼前的金屬扶欄也是如此,所有東西似乎都結凍了,而那間浴室的窗內,甚至連時間也被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