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她才是你的娘。”

吳侗搖頭說:“不,不!我的娘不是鬼,我的娘絕對不是惡魔!!”

香草把吳拜扶過來。

吳侗把臉轉向吳拜,問:“爹爹,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是不是真的?”

吳拜低垂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吳侗又問姚七姐:“娘,是你不要我了,才編這個假話來騙我,是不是?是不是?!”

姚七姐搖頭,說:“我怎麼會騙你呢?臘美才是你的親娘,田老師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吳侗的腦袋“轟”地一聲響,轉過身去,看著田之水:“田老師……他?”

田之水迷糊中聽了這句話,慢慢爬起來,向他們走來,他問姚七姐:“七姐,你說的是真的?”

香草拿著一個小小的黑布包的東西塞到田之水的手上:“田老師,這是吳拜老司自製的救命丸,快吞下!”

姚七姐說:“田老師,我們湘西的山嶺不曉得高低,你們讀書人的心裏不曉得深淺,你辜負了臘美妹子。”

田之水說:“七姐,我……”

吳侗用雙手捂住腦殼,然後搖頭:“不,他不是我的爹!我的爹不會丟下我和娘不管的!”

姚七姐轉向吳侗說:“那時候,我跟你娘是姐妹,我們苞穀掰得幾大籮,山歌唱得幾大籮,田老師就是來收集山歌跟你娘認識的。你娘是個敢愛敢恨的妹子,喜歡上了田老師,還打算跟他離開靈鴉寨,可誰知,舒要根那個魔鬼因為嫉恨田老師奪走了他的未婚妻,竟然想出一個歹毒的辦法,用最殘忍最難堪的族規處罰你娘。一個花一樣的妹子,被靈鴉寨一二十個成年男人……侗崽,你娘苦嗬,你娘生下你後,就投潭自盡了。”

吳侗的眼裏早霧朦朦的一片,他想過若幹種跟娘見麵的場合,在彎彎曲曲的山道邊,在樹影婆娑的叢林中,在蜂飛蝶舞的草地上,娘的笑容象春天的花一樣美,象天上的月亮一樣柔和,象林中的泉水一樣甘甜,就是沒想到,他朝┆

田之水默默地把那一小包救命丸遞給香草,然後麵向吳侗說:“侗……吳侗,我的確不配做你爹。二十年前,我跟你現在一樣的年紀,到靈鴉寨來收集山歌,你娘不但人長得漂亮,歌也唱得好,是這山上的畫眉。短短的時間裏,我們相愛了,可是,這塊土地容不下我們,我們還來不及逃離,你娘就被……唉,這二十年來,我沒有哪一刻忘記過你娘,這二十年來,給我唯一慰藉的,就是你娘留給我的一隻鞋墊,這二十年來,我真是生不如死呀。今天,能為你娘而死,是我這二十年來的心願,你娘能給我這個機會,我是死而無憾了。”他從後麵摟住臘美的腰,頭伏在她的肩上,悲哀地閉上眼睛。

吳侗任眼淚恣意地流著,娘和爹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可是,可是他跟他們的距離怎麼那麼遙遠?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喜?悲?憂?痛?也許都有。他動了動,想去拉娘的手,卻不敢,伸在半空,停住了。他怕觸到的是冰冷的肌膚,打碎他美好的夢,他怕這慈愛的笑容因為他的撫摸而突然消失。他想去拉爹的手,可田之水那蒼白無血的手同樣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隻記得爹爹吳拜那雙青筋突出,剛勁有力的手,正是那雙粗糙的手二十年來替他擋風遮雨,撫慰他寂寞孤苦的心靈……

此刻的吳侗,內心翻騰著,象一隻沒有目標的船,在激流中打轉,找不到方向。

突然,田之水攔腰抱起臘美,朝懸崖走去。

離他們最近的吳侗來不及反應,隻是轉身的瞬間,兩個身影就消失在懸崖邊。

幾個人一齊跑過去。吳侗朝下麵看,看到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像羽毛一樣,飄下去,飄下去。

吳侗猛地跪下,象一隻孤獨的狼,朝天空嘶喊:“娘——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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