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給我……哈哈哈,還挺重情重義,是不是?”
周璞的指甲嵌進掌心,慢慢地出了一條血痕,他笑了笑,道:“是啊,多麼重情重義。”他也不知哪裏來得那樣大的力氣,猛地將麵前圓桌一掀,水晶杯、翡翠盤濺落一地,化作一片片碎雪,紛紛掩映出嚴罡政驚呆了的臉。
周璞跳到屏風之後,冷笑道:“你怎麼還不死?手指上就不癢嗎?”
嚴罡政已經有三分醉意,迷茫地笑道:“你說什麼?”他低下頭,有些渙散的目光猛地凝聚成針——十指尖上仿佛沾了靛青的顏料,像浸進了水裏似的,擴散著,擴散著……渾身的血管像一條條蛇,被毒透了的池液激得狂躁不安。
這一切都太迅速了,一股眩暈和熱氣從後背直衝上腦,嚴罡政視線模糊起來,整間屋子都在旋轉,連他的眼白裏都有青紫的血絲,隨著他狂亂地眨眼,仿佛小蛇在遊動。
“呀——!” 隨著一聲比女人還要尖利的慘叫,嚴罡政手一抓,將自己臉皮抓下血淋淋的幾塊。
雖然屏風內鬧得天翻地覆,但周璞對之並沒有什麼感覺,內心的滔天巨浪在翻滾,使得他對外界全然失去了反應。
嚴罡政輕佻的話仿佛裂耳雷霆,一切幕布到此揭了開來,萬般柔情中埋藏著刻骨的陰毒,巨大的恐懼蔓延在心頭。天也崩塌了。
周璞想對過去視而不見,但此刻他甚至連逃避都喪失了力氣。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比如,玉鸞隔著簾子的纖腰玉指,那天她手裏拿著的經書,上麵有“玄冥經”三個字……
比如,玉鸞半真半假要他殺了鳳蓀,除了可能是因為那女冠撞破了她暗地裏練習製造屍體的秘密,如果周璞真的殺了人,那也算是一樁大罪吧……
還有,藏書樓下慘死的那一個英俊少年和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琅兒不是說過嗎,看見周璞,她就想起那具千瘡百孔的屍體……愛,隻有情愛才有這樣的魔力。玉鸞,她一直就是個擅風情、秉月貌的絕美女子,讓人無可逃避,不能忘記。
這樣的美,是傷天害理的。
一瞬間,他像漫步在一道陰森而狹窄的長廊,一幕幕都猙獰可怖,讓他不得不緊緊閉眼。那個女人,毫無疑問,她欺騙過所有的人。最慘烈的從來就是愛,而不是恨。
周璞抱著頭,他忽然後悔為了取得秀秀的信任而燒掉玉鸞的屍體,因為這個女人的麵目忽然模糊起來,宛如杯弓蛇影,雲亂水光,他多麼想再仔細看一次啊。
她從小是一個死囚,被嚴罡政當作棋子救下來放在衡冥館,當然,她絕對不像嚴罡政所想象的那麼蠢。她很快就勾搭上了一個英俊善良的少年,而他為了她去藏書樓偷書。最後他血肉模糊地躺在樓下,知道她已經在他屍體旁拿到心儀的經書,於是心滿意足地笑了,她一定也開心地笑了吧。
她擔心被魏家的人追查,又擔心嚴罡政從她這裏奪了經書去,於是躲進鶴鳴山青鸞寺。當然,也許她來到這裏真的是為了查探那“鶴鳴春雪”的下落,但毫無疑問,嚴罡政在她眼裏,根本什麼都不算!她從來沒有打算交給他任何東西。
她臨死的時候或許也是滿足的,因為今後的一切都在她計算之中,冥冥中會有人替她報仇,而她將化為行屍永遠地催迫著他……她早就是犯過大罪的!
鹽叔的《玄冥經》很顯然是從她那裏得來的,但一個瞎子如何能找到這本書,又如何去讀它,這就絕非一個正常人所能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