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派人把鹽叔找來了,然後很簡單地命令他去把曹四方等人抓起來,至於怎麼抓怎麼處置,秀秀似乎完全不關心。周璞看著大覺奇怪,直到房中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笑起來,得意地笑,冷眼旁觀地笑。
重見(完)
猶記得,第一次親吻玉鸞的時候,是在星疏月朗的夜裏。
那個夜晚,玉鸞引了周璞走出青鸞寺,道:“施主今已痊愈,貧道不能再留你了,你回去吧。”她聲音透著憂鬱,手持拂塵,低垂著頭,目光遊移,仿佛每一根發絲都在輕顫。她是這樣美,美得就像瓊瑤翡翠,清明剔透,一碰就碎。然而這樣的美,卻正是最惹人去觸摸去撼動甚至去毀滅的。
周璞想起初識的一刻,忍不住問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又能重見?”玉鸞道:“施主豈不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又談什麼重見?”她說得雲淡風輕,揮一揮拂塵,好象就把他的出現像蛛絲一樣抹去了。
周璞心頭湧起一股難抑的熱意,流向四肢,席卷了全身。他猛地轉身使勁抱住她,然後自己也為自己的瘋狂感到驚訝,他道:“可是,我若此生都忘不掉你,那該怎麼辦才好?”
他有一種愴然的感覺,說的話也並不是問她,而似問著那廣闊無言的天地。
玉鸞吃了一驚,望向他的目光裏有懼意,有怒意,她掙紮著要脫出他懷抱,豈知周璞動作也狂躁起來,反而越抱越緊。玉鸞閉上眼,麵頰上滑落了一滴淚水。周璞並不能理解她的落淚,卻為這滴淚心疼了好一陣,他顫唞著,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卻始終不肯放開她,一點也不肯。
這一夜,青鸞寺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們,微風拂過周璞的衣服,和他靜靜垂在玉鸞頸上的發梢。這是無可形容的幸福,如此甘美,如此深邃,以至於讓人感到痛苦了。
然而現在……往事不敢回顧——曾經的那些如微塵草芥般的幸福啊……
現在,已經是子時三刻,景紅春的雅閣裏正歌舞升平。
周璞從前生活清苦,隻在書本中見識過這等花天酒地的景象。可是,真的到了眼前,卻又覺得不如書中描述遠甚。周璞躺在短榻上觀看了一會兒輕歌曼舞,他身畔羅帶半鬆的美姬便也耐不住性子了,吃吃笑道:“郎君,你緣何不飲酒?”
她主動湊到他跟前,用猩紅溫膩的唇合在他唇上,一股帶著膏澤滋味的淳酒便淌進他喉中,有些熱辣,有些芳香,還有一些甜膩。美姬倚在榻上,吃吃地笑了,道:“郎君,此地可佳妙?”
周璞心中湧起一種厭惡,他反感這陌生的聲音對他這樣稱呼。
他想起,自己平生第一次喝酒,也是和玉鸞。那是在七夕節這一天,他們兩個去偷了青鸞寺的佳釀,在青鬆下一起喝。周璞酒量平平,而玉鸞比他還糟,夜色下兩人都喝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第一次,玉鸞不那麼高不可攀,她丟了拂塵,發髻鬆散,伏在周璞肩上,輕聲道:“郎君……”
周璞用手指勾起她芙蓉一般的麵孔,忍不住念起《玉谿集》中的一首詩,道:“桃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台,天涯地角同榮謝,豈用移根上苑栽……”
玉鸞博學多識,知道這詩出處,她笑了一聲,道:“李商隱真笨,這世間哪裏有天涯地角同榮謝的事呢?”她忽然看見遠遠的崖壁旁走過一個人影,便指著它向周璞道:“比如,為了我在青鸞寺過得快活些,你會把她殺了嗎?”
這個“殺”字,她說得極輕飄,一點血腥也不沾,因此周璞聽了隻覺得好笑,道:“虧你還是出家人,不快活便要殺人嗎?” 那人影慢慢轉過身,周璞發現她隱約是鳳蓀。玉鸞振振有辭地道:“男人怎麼能眼看著自己女人受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