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不變的是,看戲的卻總是一個人,做主角的也總是一個人,別人來了,要麼是看熱鬧,要麼是客串,來來去去,走不了的人永遠困在裏麵,戲台上;走得了的人,卻也是一直困在外麵,逃也無處逃。
程姣哭了一會兒,便睡著了,她睡了一會兒,我也睡了。
再見
我回來隻有三天,三天不長,轉眼就過了;三天也很長,我做了六年都沒有做成的事情,雖然這樣的事情,永遠不會成功。
記憶無法抹去。
但是我繞了那麼一個大圈子之後,竟然還能回到起點,竟然還沒有遲到,竟然還有機會,竟然還能望見終點。
竟然還有這麼多的竟然。
原來有很多的色彩都是我加上的,原來很多的障礙都是我設置的。
我們的行李,程姣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
快到時間了,我爸爸肯定是要送我們的。
但是我媽媽坐在沙發上,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動,看著中間的旅行箱。
她可能不去送我們了。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了。
“阿姨,我們走了,再見哦!”程姣先道別了。
“媽,我們走了。”我看著她。
我們已經準備走了。
“走吧。一起走吧。”我媽媽竟然披上外套,跟我們說。
她也去。
我們四個人一起走,去火車站。
今天風沙漫天。
鎮裏沒有什麼人,人都在家裏。
一路上,我們也沒有說什麼話。
我看著昏黃的天,看著沒有盡頭的路,也看著路邊在風沙中抽條的柳樹。
這個春天,在黃沙肆虐,在狂風卷地裏,也有著盎然生機。
這個春天,從前有過,將來還會有。
人生短暫,也就那麼幾個春天,但是人還是健忘的,記不住很多重要的東西,但是這個春天,我應該不會忘記。
應該不會忘記。
2007年5月6日,對我來說,這應該是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五一長假的最後一天了。
即使不是最後,它也是重要的。
中午十二點半,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了火車站,第一次,我爸媽送我。
12點23分,離開車還有二十四分鍾,我坐到了位置上。
二十分鍾過去了,我一直盯著窗外,我爸爸在向我招手告別,我媽媽在他的身邊,她似乎在看著我,但是也好像在看這個火車,這個綠色的怪物。
我看見我爸爸的將軍肚,他好像比幾年前矮了。
我記得有人說過,男人矮了,那麼他就老了。
我爸爸老了,不隻是他經常說的,而是在我眼中也是這樣。
我媽媽也老了,或許,我在一直忽略這個問題;或許,我這麼多年來,一直也沒有敢直視過她,所以,這次,我大膽地直視著她的時候,發現她瞬間老了。
她在我的印象中就沒有年輕過,但是這時候,我發現,原來不再年輕,並不是老。
她一直在慢慢變老,雖然不是在我的眼睛裏,但是在我的心裏。
她褐色的臉,她花白的頭發,她的皺紋……
爸爸也老了,但是男人的老在女兒眼中更是父親的成熟,我不要年輕的爸爸,也不要英俊的爸爸,我喜歡我的爸爸是個老男人。
但是,媽媽,我不想讓你衰老。
媽媽,我不想,我不想在我年輕的時候,看見你變老。
爸爸,媽媽……
在這個五月春天裏,我忽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時光飛逝。
原來,我一直傷心責備的六年時間,就這麼慢慢地度過了。
原來早已離開的,六年前就已經走了,沒有走的,是我硬要留下來的。
原來,真的。
其實什麼都過去了。
我忽然轉過頭,看著對麵坐的程姣。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原來,她也要哭了。
忽然間。
在這個五月春天的漫天黃沙中,我哭了。
我哭了,但是我並不感到羞愧。
我任著淚水肆意流淌。
我哭了,不是因為程姣的淚水使我感傷。
我哭了,不是因為分別在即。
我哭了,也不是因為短暫的相聚。
我哭了,也不是因為我一直的內疚。
我哭了,也不是因為我跟爸爸媽媽隔著一層車窗。
我哭了。
這個北方城市,在我的眼中,第一次,這麼近,這麼清晰,這麼真實。
火車動了動,我知道它要開了。
在那漸漸遠去的漫天黃沙中,我捕捉到了最後一個鏡頭。
在昏黃的月台上,我爸爸媽媽的身影漸漸變小,漸漸和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
但是,我看到了,在他們淡出我視野的最後一刻。
淚水順著我媽媽的眼角流下,她也哭了。
媽媽,你哭了。
媽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