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2)

肉浸在屍液中,象是荇草。

我開始拚命地挖掘。她大約有九十斤重,但此時一定沒有那麼重了,除去滲出的屍液,她的肉大約總有四十多斤吧。我每天吃半斤,也許可以堅持到挖通這洞穴。

然而我想我一定是墮入魔道,我在挖掘著泥土時,想到的不再是如何逃出去,而時時想著該去吃她身上的哪一塊肉了。

挖了大約有五尺多深時,我覺得饑餓又開始襲來。

到了靈柩邊,那蓋子上次我沒合上。此時我才發現我是失算了,開著蓋,裏麵的屍液蒸發得很快。

我先掬了口所剩無幾的屍液喝下去,撕開她已被屍液泡得黴爛的衣服,用手插進她的肚子裏。她的肚子已經腐爛得象一堆燒得爛爛的肉皮,插進去時也有種伸進麵粉的感覺。我兩手用力,把肚子分成兩半,她的內髒登時流出來,帶著黑黑的泡沫和腥臭,活象一堆蛇,還在滑動。她的內髒也多半變成了黑色,但這多半已是我的感覺,即使很新鮮,在漆燈光下也是黑黑的。我伸手在這堆內髒裏撥動兩下。肝、脾、心都還沒有腐壞。我抓住了一根腸子,提了起來,滑溜溜的腸子有點糞便的臭味,但也不難聞。我把腸子捋到了肝處,掐斷了,放到嘴邊。

皮肉雖然腐壞了,但腸子還沒有腐爛。我咬住腸頭,感到一種韌性,象是十分筋逗的麵條,盡管她的腸子比麵條粗多了。我一邊吸,一邊咀嚼。腸子裏麵還有一些大便,但不多,因為她死前已經好幾天除了些參湯沒吃過東西,在她的腸子裏,那些殘餘的大便還帶著參味,卻有點腐爛的味道。盡管如此,我想營養該還是有的。

我必須吃下去。

萇壁不是很厚,但咬嚼起來也有點費勁。我咬下一段,在嘴裏細細地咀嚼,感到了這腸子由堅韌逐漸變得鬆散,又慢慢融化。我伸伸脖子,吞了下去,隻覺得有點咽著。

這根腸子十分耐饑,我吃下去以後居然又挖了近十尺。現在,我已經有了一條一丈多的通道了,然而,我卻知道我肯定挖不通了。

正挖著,突然,燈滅了。我的手一抖,“啪”一聲,那瓶子已經斷成了兩截。

燈火滅了是因為燈碗裏的漆燃盡了。盡管火非常小,但也有燃盡的一刻。我頹唐地坐在地上。我已絕不可能挖通這洞穴的,何況失去了光,失去了工具,我還能怎麼挖?

我自暴自棄地坐著,過一會兒,在黑暗中摸到靈柩邊,想從裏麵撕一條肉或者抓出一顆心髒來吃。咀嚼於我不是為了吃,而是一種支撐,仿佛隻有如此才讓自己明白自己還是活著的。

我的手一伸進去,覺得指尖一陣刺痛。我自然不相信什麼報應,但也嚇了一跳。很快,我知道這不過是我摸到了一段斷裂的骨頭。我撕下她的手臂時,有幾片小骨被我拉斷了,留下很堅利的鋒刃。

是了。我想到了,用骨頭去挖,遠比用破瓶子好。

我伸手摸下去。她的腿已經開始腐爛,摸上去卻光滑而浮腫,還沒有膿液。我用手指摳入她的大腿裏,撕開了肉塊,從中取出一根大腿骨。

大腿骨很粗,但沒有尖頭。我摸到了一塊玻璃片,細細地刮著骨節。這根腿骨開始變得尖利,我的指尖也摸到了一股油膩膩的東西。

那是骨髓吧。

我把骨頭放到嘴邊。但隻有一頭開口,骨髓流不出多少。我在另一頭用玻璃片鑽了個洞,然後吸了一口。腿骨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一些骨髓流入我喉頭。

骨髓比肉更能耐饑。在黑暗中,我機械地用骨頭挑著土。骨頭不太粗,每一次隻能挑起一小塊土,但比破瓶子好用多了。當我覺得餓了,就伸進去撕一塊肉。在黑暗中我不知那塊肉是她身上的什麼地方。由於大多腐爛了,所以一切肉都樣子差不多。我吃在嘴裏的,不知道那是她肚子上的,還是腿上,或者是她的胸脯。開始也能憑口感知道一些,但隨著一次次摸到的肉都漸漸和漿糊差不多,我也隻是抓起來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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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

空氣越來越汙濁,要呼出一口氣也很困難。我不覺得餓,但渾身無力。不覺得餓,並不是我不餓,而是我的胃隻怕已塞滿了過多的腐屍肉。我摸索著,又一次伸到靈柩中去摸時,終於發現除了她的頭在裏麵滾動,就隻是一些半流體的東西,另外隻剩下碎骨和一些小肉塊。這就是她留下的一切麼?我抓著她的頭發,但頭發也一下脫落了,我的手指隻碰到了她的滑滑的頭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