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他沒有急於回家,想在學校待一二天再作打算。

走出學校大門時,他一下子就被爭吵聲吸引過去了。

一對穿著時髦頗有派頭的中年男女在衝傳達室的老鍾師傅高聲嚷嚷。他們是陳菲娜的父母。陳菲娜的長相可以從他們兩人的身上找到出處。眼下,陳菲娜父母一臉憤怒的表情似乎蓋過了喪女的悲痛。他們跟老鍾吵架的原因是他們要找校長,而老鍾說校長到教育局開會去了。“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嘛,談好了嗎?”老鍾小聲地說。“沒那麼容易!我要把這個中學搞臭,等著瞧吧!出了人命還這麼輕鬆!”陳菲娜的母親氣勢洶洶的。

斯二強突然感覺到一陣深刻的悲哀。眼淚不聽話地在眼眶裏打轉轉。為了避免可能碰到認識的同學,他索性朝校外走去了。

斯二強有點理解陳菲娜的選擇了。

之前已經聽說了陳菲娜的父母在校長室大鬧特鬧,要追究學校的責任,還提出了賠償問題。沒想到,到現在還沒有罷休。這個時候,他們難道還要什麼真理嗎?惟一的女兒已經死去,這是最大的真理了。也許他們贏慣了,投入與收獲,精於計算,一一在握,他們不能接受這樣的空缺。這意味著他們的失敗。對,他們仍然隻是在為自己傷心,為自己爭取,而不是為陳菲娜!這就是斯二強眼淚差一點要湧出來的原因。可憐的陳菲娜!可憐的陳菲娜啊!

冬天,郊外的空氣是凜冽的。泥土凍得硬邦邦的。斯二強並沒有打算走得更遠。他是想再去找到那個舊糞池,他想把從那個深秋的下午他們六個人見到那棄嬰一直到陳菲娜自殺那短短的兩個多月的時間曆程理理清楚,但他的腳步似乎少卻了力量。他沒有吃午飯,此時,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兩個多月、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一個靚麗的他欣賞的女孩就死掉了。他記得那天下午她穿的衣服,毛衣是紮在腰間的。她的長腿走在鄉間小路上顯得輕盈無比。他因為那天近距離地跟她在一起而回去激動了幾天。她可以說是他生命裏第一個打動他的女孩,她是那麼自信而獨立。其實一點點走近了,他已經發現在他們身上有著共同的憂鬱氣質,隻不過她看上去總是很強大的樣子。那個讓她送掉性命的壞蛋究竟是誰啊?斯二強想起自己那張紙條,問陳菲娜要伊妹兒地址,好在假期聊聊天。那是鼓足了勇氣才寫的,可是在那時候,他們兩人的心境已經有了多大的差別。

在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之前,斯二強回到了教室。他打開了日光燈,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教室。白色的花圈仍然觸目驚心地躺在陳菲娜的座位上。斯二強慢慢走過去,把花圈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坐到了陳菲娜的座位上。他將見不到她了嗎?這真讓人難以相信啊!陳菲娜走進教室時,常常會引來一陣注目,因為她的身高,因為她的漂亮。她的傲然可能是出於那種被注目的自我保護。出於嫉妒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她在班裏少卻人氣,明顯屬於異類。斯二強忽然想到,陳菲娜與高跳跳一直同進同出,難說不是她舒緩緊張渴望被認同的方式。她

傷害過什麼人嗎?沒有。她隻是有些自閉而已。斯二強坐在陳菲娜的座位上,以他的方式一點點走近並試圖理解陳菲娜,但他還是不能了解真正的陳菲娜究竟是什麼樣的,她跟什麼樣的男人搞在一起,慘成了這個樣。“我有走進她的熱情,但沒有了解她的智力。”斯二強終於下了這樣一個斷語,他的悲傷中又摻雜了一絲自卑。他拿起那個白色的花圈,離開了教室。他再一次走出了校門,越走越遠,在一塊空地間,斯二強拿樹枝挖了一個洞,悄悄把白色的花圈埋了。他以他的方式祭奠一個不該離去的他欣賞與喜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