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他不是,他把一輩子的精力都花在調查那些奇怪的事情上,一定要弄懂他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根本弄不清楚的。你可能被什麼東西黑了,但你卻不知道是什麼黑的,為什麼偏偏要黑你。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大度一點,想不通就不要想,省得掉進坑裏就再也出不來。生活本來就沒有什麼邏輯的——可他不,這個人完了,永遠都會生活在他的陰影裏。
小黃在我們飯桌旁陪了一會兒,看見沒人說話,就訕訕地出去了。我知道他可能是想勸,但最終也沒說,怕自討沒趣。
我們就這麼呆著。趙滌青嘴裏慢慢哼出了小曲。這曲子哀婉悲涼,斷斷續續,聽著讓人心裏發酸。我沒有製止他,隻是一杯又一杯地喝。我喝的是紅酒,這酒是我們從城裏帶來的。恍惚間,我感覺這樣的氛圍很好,好象又回到了過去。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趙滌青走到我的身邊,問:“你還不睡嗎?”
不,我不睡,讓我在這種感覺中再沉浸一會兒。
趙滌青像個影子一樣,抱著趙陶陶消失了。
(5)
屋子裏悶得很。我拿著酒瓶站到院子中。夜色清涼,好象是剛剛下過雨。我凝神細聽,好象聽到了一聲又一聲的歎息。這些歎息聲此起彼伏,而且越來越密集。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看見的是土地裏的草莓在舒展葉片。雨水讓它們的葉子開始生長,每展開一個褶皺,它們就會輕歎一聲。
為什麼植物生長會發出歎息呢?我猜,這些隻能生長一年的草木,可能在歎息生的短暫吧?我不知道。反正到了它們結出果實,也就是它們最美好的時光,它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所有的生命,都會歎息自己的命運。
我喝了口酒,然後蹲下來,想認真地諦聽這些歎息。可是,我卻聽到了廚房裏的響動。
那些努力生長的植物顯然也聽到了,它們立刻沉默下來,停止了一切的動作。
是小黃在廚房裏。他沒有吃晚飯,現在餓了,正在找那些沒人動的牛肉牛頭什麼的吃。他的牙齒一定非常堅硬有力,因為我聽到了“喀嚓喀嚓”的咀嚼聲。
然後他就出去了。他去了後院。我站起來,在後麵悄悄地跟著他,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我想知道,這個矮胖的男人,在深夜裏要去幹什麼勾當。
小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的注意力都在腳下,根本沒注意到背後有人跟著他。他大約走了五十米,突然停下來,兩腿叉開,“嘩嘩”地撒尿。
長相委瑣的人,行為肯定也委瑣。
他尿完了,就繼續走。我藏在一棵樹後麵,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盤算著他會在遠處那個水塘邊做些什麼。或者,他也是個夢遊症患者,就像趙滌青說我的那樣?我甚至想,他要是跳到水塘裏,我要不要去叫人。
我不用去叫人,因為水塘邊本來就有人。幾個黑影晃了出來,他們聚集在小黃身邊,嘀咕了一會兒,有一個還發出了笑聲。接著,他們就開始忙活,從水塘裏起網。原來這個時間,正好是他們起魚的時間。月光下,水麵泛起了巨大的漣漪,我看見幾尾魚掙紮著跳出水麵。
(6)
我對小黃失去了興趣,因為我對打漁本身就不感興趣,而且一陣夜風吹來,我有點冷了。
我扶著樹,想轉身回去,可是我喝得有點多了,我的腳踩到了裙子的一角,“呲啦”一聲,不知道哪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