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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個月的經營目標是三千五百萬,為此,各個部門,尤其是……”潘總的指揮棒在業績圖上指指點點,似乎在指揮一場大型戰役。產供銷各部門頭頭全都抻長了脖子跟隨指揮棒的紅尖尖目光起落。人力資源部經理於鵬懷裏一陣抖動,手機不識趣地跳起來,他沒接,直接把電話掛掉。未幾,手機又振,再關,第三次進來的是個短信,於鵬悄悄拿出來一看:“叔病故,速來市醫院!”發短信的是老婆吳雲。

停屍房裏冷氣森森,吳雲嬌小的身軀戰戰兢兢縮在於鵬後麵。青色被單掀起,下麵叔叔於占彪麵色蒼白,生命色澤早已窮竭,富有個性的嘴唇高高撅起,似乎在和誰運氣。嘴巴略略展開,一句若有若無的話被卡在生死之間。眼皮半睜半閉,有被強行按合的跡象。他的領導,省史誌辦公室王主任麵色沉重,喃喃道:“中午吃飯沒見占彪出屋,去叫他時,沒成想占彪攮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夫說是突發腦溢血……占彪的眼睛,是我合上的。他死時一定有話,一定有話要說阿……”

於鵬麵色鐵青,貼近死者,想從叔叔的臉上搜尋到什麼,看了好一會,於鵬才向管理員擺擺手。管理員奮力拉開藏屍櫃的鐵門,濃重的白色霧氣傾瀉下來,向於占彪的屍體飄蕩。突然,被單猛然蹺起一個角,死者的左手直直彈出外麵,青灰色的手指蜷著,似拳非拳,似握非握。吳雲嚇得媽呀一聲差點背過氣去,其餘的人也虎得後退連連,管理員滿不在乎,過去一把就按下了於占彪的手,解釋道:“人死了偶爾有抽搐現象,就是‘就筋’,有的死了好幾天還會動呢,沒事!”

眾人長籲一口氣,看著管理員慢慢將死者推向藏屍櫃,於鵬突然想起什麼:“慢!”管理員一頓,於鵬疾步過去掀開被單,叔叔伸出又被壓回去的手裏,赫然是半張紙條!王主任咿呀道:“阿,奇怪,當時我們怎麼沒注意這個。”吳雲頻臨變故,心力交瘁,嗚嗚抽噎起來。於鵬顧不上許多,伸手拿那紙條,沒拉動,死者抓得牢牢的,再拉,怕是要斷。

管理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順手拿過一個似鉗非鉗,似剪非剪的古怪工具,壓進於占彪手指間隻一轉,咯咯兩聲,死者手被撬開,於鵬輕輕取下紙條,眾人湊過來一看,紙條上寥寥數字:下角村,崔。圖庫壘,那。

回到家,保姆將熱騰騰的晚飯端上桌,於鵬夫婦都毫無食欲,吳雲匆匆喝了口湯就上床就寢,怎奈心事重重,無論如何無法入睡。於鵬拉開床頭櫃小抽屜,拿出安眠藥,想想又放了回去。吳雲側過身來奪藥瓶,旋開蓋子,丟了幾顆進嘴,於鵬伸手想攔,半空中又停下,由她去了。

夜色拉下沉重的帷幔,明紳花園社區一片寧靜。保姆收拾好衛生後悄悄縮回自己的小單間,吳雲此刻藥性發作已昏昏入睡。於鵬點上一支煙焦躁地在客廳裏徘徊,在一個沙發上坐坐,旋即又站起來徘徊。煙灰燒出好長,無聲地飄落,於鵬的拖鞋碾過,一條灰跡便隨他的腳步延伸開去。

於占彪沒有兒子,老伴和女兒多年前出意外雙雙殞命。於鵬的父親,也就是於占彪的哥哥於占鯤,也在若幹年前病故,其妻不到一年也抱病而亡。而於鵬的祖父於飛死期也非常接近。兩三年內亡故如此多的親人,不能不說是超乎尋常的打擊。加上於鵬的奶奶在文革時期突然失蹤,不能不給這個不祥家庭又塗抹了一道神秘色彩。吳雲當年嫁他的時候,娘家人竭力反對,並不是於鵬如何不好,而是這個實在奇怪的家庭背景讓人不寒而栗。

於占彪在史誌辦的經年工作和家人的慘痛損失,使他變得孤僻內向,常有些怪異。由於家人稀少,他待於鵬親如父子,但除了生活上的細微關照,卻不肯讓於鵬接觸他工作上哪怕一點點的事情。故多少年來於鵬始終不知道叔叔到底在研究些什麼,寫些什麼,叔叔家裏那些奇怪的圖形文字和器皿都是什麼用途。

如今,叔叔留下的紙條又成了一個謎。

下角村,這個地名熟悉,這是他們於家的原籍,祖上多少代人都安葬在這裏,而圖庫壘,是他奶奶的娘家所在,距離下角村三十多裏,在更深的山中。叔叔怎麼會突然研究起老家?而老家的什麼能把他刺激成這個樣子呢?於鵬又點上一支煙,陷入更深的雲霧中。

於鵬學業順利,畢業經商沒幾年,年紀輕輕就竄到了部門經理的重要位置上,不能不說明他的能力和水平。在瞬息萬變的商海中,他對自身業務遊刃有餘,也不以鄰為壑,時常鑽研其他部門的業務知識。公司的潘總對他很器重,大家傳聞不久於鵬還要升遷。突聞於鵬叔叔噩耗,潘總二話沒說,直接讓於鵬領兩萬塊錢喪葬費,並拍著胸脯說他的加長林肯隨時待命,隻要出殯用得上。

於鵬苦笑著謝絕了,他需要的不是金錢和排場,他隻要叔叔,那個多年來慈如母,恩如父,諄諄如師的叔叔,默默無聞卻又無微不至的叔叔。於是,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來安排叔叔後事。

叔叔於占彪是個學者,一輩子不曾發達也不曾享樂,不能說家徒四壁,起碼也是清水人家,除了滿架子的古籍書簡和一櫃子古物,家裏的電器家具還都是早先的樣式,老破不堪。於鵬多次表示要送錢送物,叔叔全都謝之門外,堅決不受。現在,什麼都不用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