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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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淚
月色皎潔如水,一軸白紗逶迤而下, 成排懸掛的殷紅的流蘇,在清冷之中搖曳出一片詭譎,如花美顏微微仰起,水色櫻唇折射出點點銀澤,明如薄冰的瞳中盡是綿亙不去的淒美。
她的眼淚似兩帶細細銀絹,隻為他的不肯俯就。
我倉惶的回身,逃逸,綠色的長裙裙角綻放出許多細碎的美麗。而我已無暇欣賞,自顧自帶了點狼狽的逃逸,想要消遁在冰涼的空氣中。
可他仍然輕捷地掠過她身側,猝然抓住我,修長的手指直觸我心,引起一陣輕微的戰栗。
謨伊,謨伊。他喚著我的名字擁住我。我愈是掙紮,他愈是擁緊。他的氣息縈繞在我耳邊,那麼急促的想要尋找我的唇,想要把我的身體融入他的呼吸裏。
我傾過頭,看見她的紗衣自那扇雕花木門後探出,臉上猶有晶瑩淚漬,但她看著我,眸中是穿透人心的幽冷,冷到心生絕望。
我扣住食指,念動隱訣,登時,幻化作一攏淺綠輕粉,逃離他綿密的擁抱,清寒的風中卷過我的低吟。
二、出現
我有極美的嗓音,但我不能說話,幽婉的低吟是我全部的語言,我不知道有誰能夠聽懂。
花翎右足微跛,但她有極輕盈的舞姿,曼妙的盛開在我彌散的吟唱聲中,幾欲與微微流動的風融作一體。
我們忘記時間的生活在這幢陳舊的小樓中,生活在樓外那片繁花綻放的花園裏,羈羈絆絆的越過數百年,相似的容顏不曾更改,隻有柔軟的青絲漸長,由腰際到腳踝,絲絲縷縷糾集一地。
我們互相挽著各式的發髻,奔走嬉戲,生活單調卻單純。直到,他的到來。
他叫做蘇非言,該是數百年前這幢木樓中的公子,卻被結發妻子毒去言語,挑斷右足足筋,死後,葬身園底。我們的生命生長在他的死亡之中。
生命的糾葛注定了交纏。
猶記他初來那日,望月懸空,銀輝流瀉,繁花中閃現出磷磷幽火,映照出詭魅藍光。我們在花影間穿梭,用寬大的長袖去撲那些跳躍的火光,讓它們在手中燃盡全部色彩,湮滅成塵。這是我們多年來熱衷的遊戲。
這些磷火向來隻在朔望兩日出現。但是,那日的磷火特別多,熒熒閃爍猶如漫天的星光。
我們靜靜的潛向一簇形如巨大鳶尾的磷火,正要撲去時,他的身影在詭異的碧藍色火焰中幻現。一襲白衣,峨冠束起,月光下他的笑容一點一點綻現出來。
悠長的寂靜中,我與花翎的心同時揪痛,這道身影自我們生命伊始便已存在於我們的記憶,如今相見,痛楚如此清晰。
三、仇恨
非言是一個性格危險的鬼魅,文秀外表下沒人看得到他冷寂的心。他喜歡微笑,喜歡看我和花翎在樓中吟唱舞蹈,但這麼久,我從不敢想象他,他沉默會讓我恐懼。
可是花翎不,她總是欣然的追隨著他的身影。她甚至喜歡那些蒼白紗幕前懸掛的殷紅流蘇,那麼淒厲而殘酷的色調。
他們交談時,我習慣躲開,隱入那朵淡綠色花朵中沉睡,聽風擦過我的花瓣,撩起我的綢裙,有時候會有枯黃的落葉覆上我的麵頰,也會有幾朵小小的花對我說話。
我不喜歡陰謀。縱使他的妻子在百年前是心狠如毒的,我也依然不明白經過數次輪回的那個可憐女子何以負擔這個靈魂在百世之前所犯下的罪孽。
我望著他淡淡地笑容,我想說的話沒有人聽得到。
可是,非言,你的殘缺已由我和花翎為你承擔,你又何必執念著報複一場經曆時間洗刷已然無謂的仇恨?那個毫不知情的女子,她是如此無辜。
他的瞳仁中倒映著我的容顏,他的手指穿過我垂瀉的長發,他的臉上綻放出一朵形如鳶尾的笑容,他低聲呢喃,謨伊,你善良如斯,卻無法言語。
我悲傷的轉過頭,他的決心是如此昭然。自從他出現,這個古老的庭院再也無法維係原來的靜謐與安寧。
窗外那兩朵花正在夜風中輕盈舞蹈,我聽到滿園花草細細的談話聲,有各色的蟲子在其間爬來爬去,一如既往地遊戲,可是它們不知道,這個庭院將涉足世外,而這個世外或許是足以毀滅我們的深穀。
四、寒冷
花翎在我身後冷冷的笑,笑聲輕淺,卻如同滲入肺腑的寒冷泛染開來,徹骨!她的羅裙呈現著幽碧的色澤,炫目而詭異。
她說,謨伊,我要這瘋狂的世界全部毀滅,氤氳般消失。
我們的世界,我們唯一的空間,我們生存了數百年的這座陳舊的庭院,以及諸如我們被詛咒被摒棄的生命,我們的世界不過是一段被拋卻的記憶。
花翎冷笑著說,她要它毀滅,是包括我們手足同抵的這段漫長卻錯眼便逝的時光嗎?
我隻能看著她轉身,微跛的腳步如舞蹈,我想說的她無法由我的眸中讀出,任我望斷長空,淚流滿麵,她隻一步一步優美旋舞,忘卻流年。
曾記得,流蘇下她的容顏,隻為他而盛放,流淚懇請他的低頭一吻。或許,倘若當時我不曾出現,這座庭院足以因她的動人笑靨燃起美麗絕倫的磷火,在月色下灼燒所有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