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裏,她希望林耘明白自己那些曲裏拐彎的難受和不安。但這一番話,要她當著林耘的麵,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麵對範蕭薔時,卻可以思路清晰的表達。她記得老錢曾經說過幾個酸詞:近君情怯,千言萬語,相對無言。

有時,肖艾有那麼點寄希望於這個23歲的漂亮孩子能想出辦法來,解決這一灘亂麻。可她剛開始有這麼一點向往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天真。這些使不上勁的事情,想起來,就有一種抓心撓肝的難受,肖艾索性回避,關了燈,要林耘快睡。

“肖艾,你要再不花我掙的錢,我就再也不吃你做的飯了。”林耘沒再提範蕭薔說了什麼。

肖艾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含含糊糊地答:“都一樣,都一樣。”

林耘激動地爭辯:“不一樣的,肖艾,我知道很難,難得遠遠超出了我原本以為的。 人家說最靠不住的是小孩的誓言,可是,肖艾,你不能一開始就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多過一天就掙到了一天?好像這日子隨時隨地就到頭了,你這麼想,我很……委屈,我替你委屈,也覺得自己委屈,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肖艾,你相信我,隻要一點點,好不好?”

肖艾沉默,林耘也沉默。打破沉默的是每天早晨不知疲倦的鬧鍾。

林耘睜開眼睛,肖艾照例不在她身畔,廚房裏鍋碗瓢盆的聲音透過牆壁隱隱約約地響著。

“肖艾!”林耘使上了丹田之氣大喊一聲。

踢踢踏踏的聲音一路蔓延到臥室,肖艾奔進臥室問:“怎麼了?”

林耘隻是看著肖艾癡癡地笑。肖艾輕飄飄地轉身,嘀咕:“傻樣。”

“肖艾!”林耘再度呼嘯。

“沒完沒了了,起床!遲到了啊!”肖艾折回床邊,俯視還賴在床上的林耘。這小老學究再怎麼端著,也不過是個23歲的孩子,兩人過了含羞帶怯,藏著掖著的戀愛期,本來為了給對方留下好印象而繃著的可愛小缺點、小任性,小無賴也逐漸顯山露水。

林耘拉著肖艾的手,輕嚼她的手指。肖艾覺得自己的思維還是太文藝,昨晚被林耘這麼似是而非、不清不楚地一說,她就火燒火燎地覺得林耘這娃指不定到了關鍵時刻就靠譜。雖然還是要自己盡量低調一點,悲觀一點,可不這麼高調,不這麼樂觀,還能怎樣呢?人活著不就圖個指望,有個盼頭嗎?肖艾不想一個人苦旦一般發黴,所以讓林耘陪著一起受點潮,經受革命的洗禮也許更好些。隻是不要想太遠,樂不顛地過好每一天,再算計下一天吧。

或者,她願意把這些曲裏拐彎的心思通過範蕭薔透露給林耘,本身就是在把包袱卸給林耘。能把苦楚說出來,不就是期待著解決的方法嘛?不然說它幹啥?林耘必然是明白這一點的。這大概就是她要的“相信”。

“肖艾,古早之前,大戶人家的兒子,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娶個大娘子。我老覺得你就是我的大娘子。”林耘嗬嗬地笑,繼續賴著不起身。

“是,是,我就是那苦命的大娘子,白天給端茶倒水,晚上給你鋪床暖被,將來還得給你張羅著娶個二房,要人家簡小姐願意,我就給你說媒去。行了,小相公,快起床了。”肖艾沒掩住語氣裏的醋味。

林耘憋著笑,慢條斯理地穿戴整齊,憋著笑洗漱整理,又憋著笑吃早飯。讓肖艾莫名其妙。臨出門她的表情嚴肅起來,過會兒又含羞帶怯,欲言又止,看得肖艾一陣一陣心急火燎,忍不住問:“簡莘竹,看不上你?”

“肖艾……”林耘湊到肖艾耳邊呼哧呼哧喘氣,然後語焉不詳地憋出一句,“……”

肖艾前拚後湊才明白林耘的意思,這深刻的含義讓她臉上飛出一抹紅,不甘示弱地湊到林耘耳邊:“到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林耘吃了辣椒般麵紅耳赤,慌裏慌張逃出門去。

四十五

林耘拐進地鐵車站,準備去酒吧和肖艾彙合,然後在範蕭薔家吃晚飯。卻意外看見李建國和一個長頭發的女人麵對麵站著。

“啪——”地一聲脆響。長頭發女人的手掌落在李建國臉上。李建國像個鬧脾氣的小孩,背對著鐵軌的方向,桀驁地仰起下巴。隨即眼神又緩和下來,變成了林耘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模樣。地鐵呼嘯而來,李建國在眾人驚詫獵奇的目光中,對著她麵前的女人揮手,然後轉身上車。

…………

林耘思考學術問題的時候,喜歡正襟危坐,動用筆墨。她思考生活問題的時候,喜歡趴在床上,捧著腦袋,撅著屁股。可肖艾就在她旁邊,又是在範蕭薔家裏,她不好意思擺出這種林氏思想者的姿態,因此思考的效率大大地降低。隻能求助肖艾:“李建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肖艾回答她:“我太知道李建國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所以反倒弄不懂她了。”

兩人沉默了一陣,肖艾開始嚐試以一種科學的,就事論事的態度和林耘一起分析李建國其人。

李建國在男人、女人堆裏都很吃得開,可她28歲時還是處女,她在和肖艾分手前隻跟一個女人上過床,這個女人就是肖艾本人。李建國陪無數女人逛過街,吃過飯,她似乎非常熱衷於遊走在百花從中,其中很大一部分家花、野花對她頗有非分之想,可她最多隻是摟一下她們的肩膀,攬一下她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