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肖艾想起了很多事情。她想起了她和繼父、繼兄的爭執,想起了母親臨終前的交代。想起了和李建國亂七八糟的糾葛。隻是這些事情都有些模糊了。

想到外婆的遺囑時,思路逐漸清朗。外婆是醫院德高望重的醫生,坐診到 70歲,頗有些財產。在遺囑裏,把鄉下老家誰也不眼饞的破敗老宅子留給肖艾。可後來趕上土地征用,老宅得了一大筆賠款,舅舅、姑媽還有完全不相幹的繼父鬧得不可開交。肖艾氣親眷們勢力,意氣用事,一口回絕了平攤這筆錢的提議,結果就此了斷了和老家親眷的所有牽係。

三十歲以後,肖艾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人總不能獨自走在世上,血緣像一個樁,能讓人踏實。她當時隻是失望於,至親們認錢不認情份,覺得這樣的親眷不要也罷。可現在她隱隱總有些後悔,畢竟在一大筆錢麵前,人總有心理失衡的時候。

肖艾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有明確的指向——她在總結自己的得失,為了林耘。她是希望從自己一路的坎坷裏,找些經驗,幫助林耘規避將來可能遇到的困擾。過了元旦,年就不遠了,血緣、親情自然而然浮到被漢文化浸潤的人心裏頭。肖艾不得不去想林耘遠在新疆為祖國獻石油的父母,還有林耘那位很會講道理的姑媽……

這對象既然已經搞到這個份上了,肖艾覺得自己年長林耘8歲,就必須預期和分擔林耘的這些可能產生的困擾。她不希望林耘也和自己一樣,長到三十歲才後悔拔光了自己所有的血緣樁子。可這團亂麻真的理得清嗎?她完全沒有把握。

三十四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酒吧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冷清。肖艾百無聊賴地坐在吧台邊,一邊和調酒的夥計磕牙鬥嘴,一邊翻看存在PSP裏的電子書《倚天屠龍記》。忽然熟悉的聲音如醍醐灌頂。

“肖艾,你在幹嗎呢?”李建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無害和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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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坐在吧台邊用PSP看電子書,簡稱,學習型坐台。”再見到李建國,肖艾雖然不會像滅絕師太一樣絕情絕義,但也沒法如張三豐那般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李建國點了一杯果汁,挑了離肖艾最近的一個位置,陪著肖艾“坐台”。肖艾不搭理她。李建國把腦袋擱到肖艾肩膀上,無論是語氣,還是聲音都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噎?這是,我送給你的PSP,你還在用?這樣不好哦。”

肖艾用一個手指推開李建國,然後鄭重其事地白了她一眼,又鄭重其事地說:“雖然我隻用它來看閑書,但畢竟要要2000多塊了。就這麼放著我不甘心。當初你送我這玩意兒,還不就是因為知道我不會用,所以打算送給我後,再跟我借來你自個兒玩?”

李建國沒有答話,靜靜地看肖艾端起一杯綠色的飲料往嘴裏送。

“今天手術不是微創的,要拉開肚皮,然後一刀劃在膽囊上,嘩,流出來的就是這種顏色……”李建國突然指著肖艾手裏的杯子神秘兮兮地說,見肖艾狼狽不堪地把嘴裏的調酒吐回杯子裏,她才若無其事地補充:“騙你的,今天我沒上班。”

肖艾惡狠狠地瞪著李建國神采飛揚地臉,最後揉揉她的短發,歎氣:“李建國……你怎麼了?”肖艾太了解李建國了,這女人一開口,她便聞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李建國苦著臉說:“我睡不著。我都兩天都沒睡好了。”肖艾細細端詳李建國的臉,果然找到了失眠的痕跡,這對於一貫堅持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李建國,著實有些少見。

“活該!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也會失眠?”肖艾把玩著李建國的下巴,觀賞她性感的黑眼圈。

李建國皺著眉,陷入沉默。她一向懶散如冬日暖陽的臉滿是茫然無措。肖艾慌了神,這樣的李建國,她幾乎沒見過。不管是卷進醫療糾紛,還是結婚、生孩子,又或者是肖艾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分手,李建國都是懶懶散散,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在她看來,不管塌誰的天,都該讓別人去頂。

隻是,眼前,問題的複雜性似乎超過了兩個人的經驗範圍。肖艾慌慌張張抱著李建國的腦袋,問:“那你要怎麼著,我給你買點藥?你這幾天有手術嗎?”

肖艾沒得到李建國的答複,她隻是靠在肖艾懷裏,一聲不吭。肖艾又問:“你到酒吧來,是來找我的嗎?”

李建國連動都沒動一下。肖艾揪揪她的頭發,有點懊惱:“那你到底要幹啥?酒吧鬧哄哄的,對睡眠可沒什麼幫助,要不我送你回去?”

肖艾等了好一會兒,總算等來了李建國的首肯和補充條件:得等到她睡著,肖艾才能走。肖艾越來越覺得,這世上,有些人生下來就是黃世仁,比如李建國。應運而生的,自然還有一個與之配套的楊伯勞。比如肖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