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13不靠
上海往事(1)
我引子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我正在廚房裏燉一鍋雞湯。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Anita打來的,說是天氣那麼好,不想辜負了,不如一起喝個咖啡,聊聊天。
我說我正在爐子上燉雞湯,要不你開車過來吧?我新裝修了書房,可以有一屋子的陽光供我們享受。
掛了電話我便開始整理。沒多久門鈴就響了。
Anita和我同齡,都已經三十出頭了,她的大兒子已經在上幼兒園,小女兒也會說話了。他們家是很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式生活,她的先生是一家企業的主管,他們擁有一棟漂亮的小洋樓,兩個可愛的孩子以及一條小京巴狗戴比。
這會兒,Anita還沒有進們,戴比已經迫不及待地闖了進來。
我想周圍的很多人都會象我一樣羨慕她的日子,保養得好得不能再好的身材和麵容,每天堅持戶外運動,平時參加插花班鋼琴班舞蹈班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做一手好菜,相夫教子。一切的一切都顯著成熟女人的優雅和風情。
說來奇怪,雖然我們並不是非常親密的朋友--我是個單身女人,對已婚女人有些“ 理性歧視",認為她們為著男人孩子鍋碗瓢盆轉很是沒有出息。但Anita似乎總喜歡來和我一起談談天。她說,和結了婚的女人聊天會讓自己覺得世界很小,和單身的女人聊天,世界似乎可以變大一點。
我把Anita領進書房,把寫了一半的畢業論文從小圓桌上搬走。
她今天穿了一件蘋果綠的薄毛衣,施著薄薄的脂粉。我一直以為東方人用玫瑰色的唇膏會很俗氣,但在她那裏,卻是一種嫵媚。
我竟然在陽光下看得有些呆,她朝我嫣然一笑,淡淡地說,這兒真好。有時候覺得一個人的世界真安靜自由。
我把咖啡遞給她,笑著說,如果我跟你換,你大概不會願意放棄闊太太的生活來過這種念書的清苦日子。
那也未必,她說,隻要有相愛的人陪伴。
說這話的時候,她笑得溫柔極了。我雖是個百分之一百的異性戀者,但也忍不住心頭一跳。我想,這樣的女人,大概沒有男人不會為她動心的。
我們坐在那裏東拉西扯了一會,她突然說,阿三,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看著她一臉的誠懇,我說,有什麼事,你盡管說吧。
我想讓你幫我寫個故事。
寫故事?我問。
是阿。這個故事我一直想寫,都想了十年了。
我一下子好奇起來:真的?那一定是非常感人的故事了?
她又一笑。說,也許對很多經曆過的人都很平常,可是對我,當然是一生中最感人的故事。
後來,她就開始講她的故事。她整整講了一個下午,咖啡漸漸涼了又續,日頭慢慢偏了西。在日落的最後一瞬,她收住了話題,而我,已經是淚流滿麵了。
Anita走了以後我的腦子裏一直在想這個故事。我發現我充滿了想把這個故事講出來的欲望。
於是我在電腦前整整抽了一小時的煙,開始打下了“上海往事"四個字。後來的兩天我都在半昏迷半亢奮的狀態下敲打著鍵盤。我無法使自己停止。我拔掉了電話線,也不做飯。餓了就把那鍋雞湯在微波爐裏轉一下喝了。
兩天後我終於寫完了:一個叫Anita的女孩和一個叫梅蕊的女孩的故事。
為了敘述的方便,我把故事的主人公Anita改成了“我",而間或一些我的插話,便是“阿三有問".
故事從十年前的上海講起。
是夢吧?
我在這香氣嫋繞中沉沉睡去。你伏過來在我耳邊絮語。
那一夜,百合花開了。
(一)
認識阿蕊的時候我19歲。確切地說,我們一起度過了我19歲的最後幾個小時。
為了這個生日派對我費了很多心思。本來還在為地方擔 ,正好親戚家剛剛移民,托了我們看房子。我在母親那裏軟纏硬磨了好些時日,總算討來了鑰匙。
房子很大,是一棟獨立的小洋樓,屋外是一條種滿了梧桐的馬路。
高中的同學阿崢說,他要帶一個女孩來。他說她叫梅蕊。
不必說阿崢常常會在麵前誇讚這個“美麗得不得了"的女孩,光光是那名字就取得有趣,令我想起朱淑真的“年年玉鏡台,梅蕊宮妝困。 "又是怎樣 鬱的女子去配這樣 鬱的詞句?
我的好奇心很快被滿足了。阿崢那天穿了一套毛滌的中山裝,那年正流行這個。一個瘦削的女子站在離他不遠不近處,朝我微微笑著。親切中帶著矜持。
你就是梅蕊吧?
我朝她走去,朝她笑。我用似乎已經聽說過她千遍萬遍的語氣跟她打著招呼,一方麵為阿崢加一點追求的攻勢,另一方麵是為了讓她作為這裏唯一的一個陌生人不要感到太拘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