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敢這樣同你說話?你是公主郡主還是縣主?”方蘭蕊語氣愈發硬了:“雖是宗室之女,但也隔了三層,你以為自己比我貴重多少?”

鄭端敏最恨別人提起自己隔了三層之遠的宗親身份,愈發惱恨,想也不想,便要伸手打她,那道姑吃了一驚,趕忙伸手去攔,卻沒來得及。

方蘭蕊跟隨董太傅走南行北,自然不同於尋常弱質女流,側身避開後,順手將她推開。

鄭端敏是閨閣姑娘,力氣不足,身子一閃,堪堪跌倒在地,自覺失了臉麵,被身邊侍女扶著站起,氣怒交加,正待說句什麼,卻聽外邊腳步聲近了,又有男子說話聲傳來,狠狠剜她一眼,這才悻悻作罷。

自家矛盾歸自家矛盾,她卻也不會表露在外人麵前,方蘭蕊也是勳貴門楣出身,自然不會嚼舌,但別人可就不一定了。

當初的事情傳出去,受影響的先是她早就宣布病逝的姐姐,隨即便是府中未出嫁的小娘子們了,她不敢多生是非。

方蘭蕊目送她離去,心中那口氣勉強散去,這才轉身去看身邊道姑,道謝道:“今日素齋,隻怕是女冠費心,有勞了。”

先前她以為是庵堂裏見魏國公府的小娘子來了,有意奉承,現下再想,多半是麵前之人為表心意,刻意準備。

“這是哪裏的話,”那道姑趕忙回禮,示意不必,帶著方蘭蕊往後院取水的地方去:“原就該多謝你們的。”

方蘭蕊見她麵色平靜,氣度恬淡,心中微微生出歎息,隨即又覺欽佩,想想她這些年的境遇,隻輕輕歎一口氣。

“陛下是仁善之人,”那道姑見她如此,卻微微笑了:“知道我們未必會被家人接納,便將我們送到這裏來修道,靜慧師太慈愛,待我們也好,終究有個歸宿。”

當年案發之時,方蘭蕊畢竟年幼,不知其中端倪,現下聽她講了,倒微舒一口氣:“天子盛德,是萬民之福。”

說話的功夫,便到了後院,侍女們去取水,她則輕聲問道:“女冠同鄭端敏,是……”

畢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她並不十分清楚。

“我道號文惠,直呼便是,”女冠不以為忤,淡然道:“我生母早逝,後來父親娶了她的庶妹做繼室,姨母生了她。”

原來如此。

方蘭蕊見她麵色如常,渾然不提當初如何,更不說當年緣故,愈發敬佩:“是我冒昧,望請見諒。”

“都過去了,也沒什麼說不得的,”文惠向她一笑:“快回去吧,你的朋友們該等急了。”

方蘭蕊帶著兩個侍女回靜室時,心思尤且有些沉鬱,路過那長廊時,早已不見鄭端敏一行人的蹤影,吩咐道:“你們先過去吧,不要同別人提方才之事。”

等兩個侍女走了,她才往長廊一側花木那兒去,輕聲道:“多謝尊駕相助。”

那頭靜默一瞬,章武候從花木後邊走出來,神情微微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有人在這兒?”

“時機太巧了,”方蘭蕊微笑道:“鄭端敏剛要鬧起來,便有人來,未免太過蹊蹺。”

“你們都是女眷,又牽扯到從前那樁事,”章武候對她解釋道:“我貿然出來,反倒叫人尷尬。”

“侯爺是怕文惠女冠難堪,一番好意,”方蘭蕊莞爾道:“我明白的。”

她原就生的清麗婉約,如此一笑,更添幾分動人意味,章武候看她一看,不知怎麼,心口忽然熱了一下。

他輕輕咳了一下,將那股不自在遮掩過去:“讓你見笑了。”

畢竟是在庵堂之中,孤男寡女說話,終究有些失當,方蘭蕊謝過他後,便辭別道:“還有人在等我,侯爺自去逛吧。”

章武候自然不會糾纏,隨即應聲。

五月時分,院子裏正是鬱鬱蔥蔥,方蘭蕊腳步輕緩,拾級而上,徑自往靜室去,卻覺身後那人還未離去,心有所感,回頭去望,便見停留在原地,並無動作。

四目相對,章武候一時有些怔然,她卻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飄然離去。

長安伯今日同章武候一道出門,為家中長輩來拜一拜菩薩,哪知章武候說是出去透透氣,便再沒回來。

一個大活人,哪兒能說丟就丟,他拿了把折扇搖,慢悠悠的去找,哪知還沒在庵堂裏走多久,便在長廊邊兒找到了。

“做什麼呢,”他拿折扇拍了拍章武候:“一個人在這兒出神,跟思春似的。”

章武候道:“也沒什麼,忽然想明白了一點兒事。”

長安伯好奇道:“什麼?”

“或許,”章武候看他一眼,輕輕道:“我應該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