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皇帝先前還對這人似信非信,聽他說了這句話,卻也知他確實非尋常人,他此前一手操辦的道清大師之事,不過是供奉假佛,這會兒卻是遇上真神了。

他誠懇道:“得蒙天佑罷了。”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等閑無人例外,”老道輕輕搖頭,卻去看他懷裏妙妙:“你該謝的,卻是這小娃娃,她本該是世間無二命格,卻因助你一助,失了自己機緣,委實可惜。”

皇帝本以為自己重生一世乃是天命護佑,卻不想是小妻子相助,思及前世聽魏國公提過的,妙妙降生那夜的異夢,倒不覺得奇怪,隻默默抱緊她些,關切道:“既然如此,可會妨礙到她?”

“逆天改命,”老道眉頭皺起:“當然會。”

皇帝心髒一緊:“又該如何應對?”

老道麵露思索,久久不語,皇帝便坐在椅上,等他回答,許久之後,老道方才將方才那支毛筆遞過去:“尊駕也留個字吧。”

皇帝心裏亂糟糟的,唯恐懷裏小姑娘出事,哪裏有心思寫什麼,隻是這老道似乎頗有辦法,不好推拒,便提筆寫了個“一”,重又將筆擱下。

老道瞧了一眼,皺巴巴的臉便露出個笑來,似乎鬆一口氣:“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呐。”

皇帝有所不解,他也不賣關子,將妙妙寫的“大”字與他所寫的“一”字疊在一起,笑嘻嘻問:“這又是什麼字?”

“‘天’字。”皇帝順口道。

“這就對了!”老道語氣感慨,興衝衝道:“這小娘子原有天命,隻是分了一半與你,再湊不成一個‘天’字啦,不好,不好,偏生你補了一筆,倒還能圓滿。”

他提起那支筆,重新鋪一張紙,三兩下繪了一個精致項圈出來,又從自己髒兮兮的行囊裏摸了半日,取出三顆瑪瑙珠兒,用那畫紙疊起,遞給皇帝。

“回去打個項圈給她戴上,決計不可摘下。”

有用無用皆是後話,皇帝現下唯有感激:“道長辛苦,若有需求,但請開口,隻消力所能及,自無不應。”

“罷了罷了,”那老道笑著擺擺手,開始收拾自己那點兒寒酸家當:“就當是給自己積福了。”

三兩下將自己那隻舊行囊塞滿,拿了皇帝硬塞過去的銀票,那老道拎著酒葫蘆,漸漸走遠。

另一邊兒擺攤的人這才竊竊私語:“分明是個騙子,還真有人信了。”

“誰知道呢,”另有人道:“總會有人上當的。”

皇帝聽見這些,倒也不在意,將那張畫紙擱到懷裏,抱著懷裏妙妙,急匆匆回宮去了。

“妙妙,”換了衣袍後,他抱著小妻子說話:“小哥哥對你好不好?”

方才那個老道對妙妙造成的衝擊遠不如皇帝那樣大,到了這會兒,她該吃點心吃點心,該偷偷摸摸藏糖就藏糖,聽見小哥哥說話,認真的點頭:“好!”

“可是,朕覺得還不夠,”皇帝將她抱得緊些,輕輕親吻她額頭,動容道:“一直以為這番機緣是天佑,卻不知,原來是你……”

妙妙歪著小腦袋,認真道:“所以,可以叫妙妙每天多吃幾塊兒糖嗎?

“……”皇帝臉一黑:“不可以。”

……

皇帝將那畫紙連同三顆瑪瑙珠兒一起交給尚宮局,叫陳慶親自盯著,盡快打製一枚項圈出來。

這事兒是皇帝吩咐,又有內侍總管親自盯著,哪裏有人敢敷衍,不過三日,一隻雕刻有鳳凰紋路的金燦燦項圈,就戴到了妙妙脖子上。

那三顆瑪瑙珠兒,紅潤潤的垂在項圈底部,好看極了。

妙妙沒戴過這個,有點不適應,蹙著小眉頭看皇帝:“能不能不要?”

“不行,”皇帝很堅決的拒絕了:“必須得戴著。”

妙妙倒也不是非得摘掉,見小哥哥這樣講,也就認了:“好吧。”

許是因為今日見了那老道,聽他說了好些話,皇帝這晚睡得十分不安,翻來覆去許久,方才勉強睡下。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他迷迷糊糊的醒了,手掌下意識去摸內裏妙妙,不料摸了個空,登時便驚醒了。

他五感素來靈敏,妙妙倘若起夜,他自能察覺,若說小姑娘自己下了床,他是不信的。

這會兒時辰還早,借著微弱的光,皇帝瞧見妙妙被子裏邊空了,眉頭一動,將被子掀開,不由怔住了。

有隻毛茸茸的小貓兒正趴在那裏頭,眼睛合著,脖子上還戴著一枚金質項圈,明紅色的瑪瑙珠兒在她脖頸的柔軟白毛裏時隱時現。

皇帝驚得說不出話來,曆經兩世的人,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許是察覺到他的注視,許是被子被掀開,有點兒冷,那隻小貓兒被驚醒了。

尖耳朵豎起,胡子翹著,藍汪汪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