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被圍,已經是第七日。

此都中人提心吊膽,也足足七日。

雖在夢中,卻也依稀聽得兵戈之聲作響,徹夜不休。

風聲鶴唳,不過如此。

“神仙打架,做什麼殃及我們這些池魚,”有人苦笑道:“戰事一起,不知要害多少條性命。”

“這有什麼辦法,”另有人道:“皇位隻有一個,誰不想要?”

“都少說兩句,”有上了年紀的插話:“這也是咱們能評說的?”

於是一群人歎口氣,相對無言,終於散開了。

魏國公府。

侍女腳步輕緩,進了內室,隔一層玉質垂簾,細聲道:“夫人,淮安侯夫人送了拜貼過來,您要瞧瞧嗎?”

“不必了,”董氏正抱著小女兒,教她習字,秀美麵容無波無瀾:“尚在孝中,哪有邀客之理?”

“是,”侍女早知會有這結果,聞言也不奇怪:“奴婢這就去回。”

“風雨欲來啊,”坐在一側的魏國公道:“金陵要不太平了。”

董氏目光溫柔,瞧一眼丈夫,道:“公公孝期未除,夫君身無官職,便是有風浪,也波及不到我們。”

魏國公搖頭一笑,轉而神情微肅,低聲道:“我聽聞,那位……去拜會過嶽父了?”

“一回來就去了,”董氏眉梢微動,道:“父親被先帝冷了心,不欲再摻和這些事,那位倒也體貼,半句叫人為難的話都沒說,恭恭敬敬的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

魏國公靜默一會兒,方才道:“嶽父於他有師恩,又為他坐了這麼多年冷板凳,前去致意,也是尋常。”

董氏是婦道人家,不愛摻和這些朝堂之事,搖搖頭,無聲終結了這話題,轉頭去看自己身邊的小女兒。

“妙妙!”柳眉一蹙,她微露無奈:“你又偷吃點心。”

小姑娘今年才三歲大,軟糯糯,白嫩嫩,五官精致異常,冷眼一瞧,活像一隻胖湯圓。

聽見董氏說話,她忙不迭跑到魏國公身邊去,委屈道:“妙妙餓。”

“不能再吃了,”這一回,連一向寵她的阿爹都不護著她了,憂愁的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臉,道:“你要是再胖,阿爹就要抱不動你了。”

妙妙很委屈:“就是餓。”

“算了算了,”魏國公見她一雙杏眼都含淚了,也是心疼,伸手去端碟子,叮囑道:“再吃一次,最後一次。”

“不成,”董氏攔住他,無奈道:“用過飯才多久,你別慣著她。”

魏國公疼小女兒,可是也寵妻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左右為難起來。

一家人說話的功夫,外頭有人腳步匆匆進了內室,隔一層玉簾,驚惶道:“國公,夫人,那位……進宮了。”

“什麼時候的事?”魏國公直起身,正色道:“帶人了嗎?”

“就是前不久,”侍從急著來回稟,喘息聲激烈:“帶兵進去的!”

聽到這回答,魏國公與董氏齊齊一凜,四目相對之中,都瞧出了相同意味。

靜默一會兒,董氏歎道:“一直提心吊膽,也不是個事,那位占了先手,總比別人好。”

“是啊,”魏國公拍拍妻子的手,溫聲道:“假使不出意外……”

指了指天,他低聲道:“那位,怕是要稱皇了。”

董氏似笑非笑的瞧一眼丈夫:“別以為我沒瞧見你塞點心給妙妙。”

“哈哈,”魏國公幹笑兩聲:“她還小嘛,慢慢來。”

董氏失笑搖頭,看一眼麵前父女倆,卻也沒再說什麼。

二月春寒,冷風作祟,仿佛能一直吹進骨頭裏似的,叫人打心底裏發涼。

奉先殿。

“他進宮了!”三皇子眼睛通紅,困獸一般癲狂:“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

“不然呢?”四皇子膽氣弱些,怯怯道:“三哥有什麼好法子嗎?”

“你怕什麼!”六皇子麵容憤慨,怒道:“他還能把我們全殺了不成?!”

“那就談談條件,”三皇子年紀最長,略一定神,商量道:“他得了皇位,總不能叫別人喝風,你我兄弟,也該有個親王爵位。”

外敵當前,前些時日還拚得你死我活的幾人,登時兄友弟恭:“三皇兄說的是,他這趟回來,畢竟理虧,你我占據大義,屆時……”

幾個人還沒商量外,奉先殿外便有人至,近百人一道過來,腳步聲卻不嘈雜,落到一處去,隻有沉沉之音,似是戰鼓聲,莫名叫人心驚膽戰。

三皇子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凜然斥道:“皇長兄歸京奔喪,自是孝道,隻是率軍而至,駐紮金陵,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