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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若幹年前這裏是一個古老的鎮子。給這座城市帶來靈氣的,是一河清粼粼的水。依水而傍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盡綿延。

鎮子呈狐形連接,在後來的地圖上,像一個芒果。60年代後期,在芒果尖的位置上,誕生了一個女嬰,那個女孩叫林小林。過了二年,在同樣的位置,另一個女孩也出生了,她叫苟禾苗。

林小林的父親是個屠夫,苟禾苗的父親是個教書的,兩家挨得很近,就一條馬路。

林小林個頭不算矮,茁壯的像一頭撒歡的小牛,苟禾苗個子也不低,卻像一杆缺陽光的玉米,黃白著臉,可模樣清秀。

若幹年後的今天,古鎮變成了現在的城市。

林小林後來經營著一處規模不算大的牧場,開著北京jeep,山上山下地奔忙,到了冬天,林小林會休息很長時間,像個冬眠的青蛙。苟禾苗是個醫生,穿著白大褂,掛著聽疹器,坐診,開處方,然後再坐診,再開處方。這倒也多少算是繼承了父輩的衣缽。

林小林常調侃苟禾苗:瞧你呀,永不腐爛呢吧!

苟禾苗反唇相譏:你茁壯呀,都是那牛羊的精華養的吧!然後做個皺眉的表情。

林小林嗅著苟禾苗永遠的來蘇味感到鼻子要失去嗅覺,苟禾苗討厭林小林身上牛羊氣息,各不相讓。

當然,最後總是林小林讓步。

林小林私下裏刮著苟禾苗的鼻子說:都是我用水果糖養你,你才這麼漂亮。苟禾苗不語,隻笑。

說來也是,林小林的父親做了一輩子的屠夫,就是在那個饑荒年代,碗裏也是飄著油花的,水果糖那樣的玩意兒苟禾苗怎麼能吃得起,好象當年就隻有林小林的褲子口袋裏有水果糖,而巴結林小林的女孩子最多隻能得到花花綠綠的糖紙,就跟珍品一樣,夾在書本裏,平平展展的,說是林小林送的,那表情就像得到了偶像的簽名。可苟禾苗就不同了,她不僅嘴唇上常常留著水果糖誘人的光亮,書本裏壓得平整的是女孩子們難得一見的糖紙,花色沒有重樣的,而且還有包裝牛奶糖的玻璃紙,那是絕對的稀罕物品。

林小林的姑媽叔叔的一大家子在上海、廣東散居,那年頭,這些東西能經常帶到新疆來,可見林小林家族不一般。可林小林父親怎麼就放不下屠刀呢,林小林的奶奶說,是林小林的祖父當年被牛角剜出了腸子,慘死在祭祖的壇子邊。難怪林小林的父親見了牛就跟見了仇人似的,眼睛飄著傲慢的光,出手的時候毫不猶豫,看著牛血汩汩地噴出來,嘴巴往左邊一撇,臉上的肌肉就像個肉蟲子,興奮地跳躍好幾下。

苟禾苗從不敢看林小林爸爸,哪怕是他的背影。林小林也怕。

小學的時候,林小林的學習總跟不上,每次考完試,拿著那些畫滿了憤怒紅叉叉的卷子,林小林都會戰戰兢兢地被她爸用牛尾做的蠅刷子劈頭蓋臉一頓猛抽,手掌上留下紅紅的印子。每當這時候林小林就表現得非常脆弱,恨不得讓那老城牆倒了,自己永遠被埋在地底下,不做烈士,當個小鬼也行。可那老城牆卻一直堅挺到現在,幾乎成了這個城市能夠證明過去的唯一標誌。

林小林抽[dòng]鼻子在後院裏痛苦萬分的時候,嗓子裏會有嘶嘶的聲音出來,麵目猙獰可怕。苟禾苗則不同,她媽媽會煮兩個白水蛋犒賞她。苟禾苗不會獨享這份榮耀,誰讓她受了很多次林小林糖果賄賂呢,另外一個雞蛋是林小林的。

“小林,我來了”。苟禾苗越過了兩排用蘆葦紮的後院牆,手裏握著兩個雞蛋,漲紅著臉看著可憐的林小林。